李格非是想到江淮一失,赵宋就要灭亡了,心情终究有些复杂。

蔡京则根本不理会赵宋死活,发现这位燕王殿下只是强调了江淮的重要性,对于两位都督的请战,并没有流露出意动之色。

在军事部署上,这位右相不如其他臣子,但在察言观色,揣摩君心上,他却是自认为独一份的,目光闪烁片刻,觉得这是巩固地位的好时机:“殿下,依老臣愚见,进攻江淮,恐时机未至。”

群臣目光立刻汇聚,聆听这位的见解,李彦也看了过来:“蔡公请说。”

这位燕王殿下语气越尊敬,蔡京越谦虚:“老臣对军事所知不多,昔日能守住大名府,也是多亏了王父和高尚书相助,三军用命……只是区区浅见,供殿下和诸位参考。”

“如今不攻江淮,原因有三,其一,水师三军现驰援高丽,助其复国,压制女真,女真兵威强盛,乃我中原大敌,老臣时刻不敢忘却。”

“其二,河东之征已定,战前战后,一应事宜都将由朝廷中枢调动,两线开战,虽粮草辎重充足,亦难免顾此失彼,精力难以顾及。”

“其三,荆湖方腊为南方之祸,又与明尊邪教勾结,不可不灭,荆湖正受宋军围剿,如今我等南下江淮,宋军必回援,反倒予其喘息之机。”

蔡京说完后,群臣稍稍沉默,露出思索。

但很快,卢俊义就开口道:“蔡相所言,不无道理,然凡事不可能十全十美,有了西军家书之助,我们并不需要多少水师,就能劝其投降,相比起瓦解江淮防线对于宋廷的打击,这些代价是可以承受的。”

花荣紧随其后:“即便我们不动手,朝廷军队也久久难以攻破方腊的荆湖守军,接下来恐怕还是会退兵,而且江淮防线和荆襄防线是互为犄角的,一旦突破一边,攻入江南,另一边的长江天险也不复存在,我们完全可以一鼓作气,先灭宋廷,再诛方腊!”

殿内气氛微凝,群臣的脸色发生变化。

中书省和都督府会产生分歧,是完全能够预料的事情。

只是没想到来得这么快,而且上来就是一位宰相对两位都督。

双方的风格也很明显。

蔡京偏稳妥,卢俊义和花荣偏激进,正符合文武的身份。

对于双方的意见相左,李彦不置可否,再度看过来:“诸位以为呢?”

群臣知道,是他们表态的时候了。

朱武和吴用其实是偏向卢俊义和花荣所言,但身为中书省左右丞,他们不可能在这个时候拆顶头上司的台,再加上蔡京所言同样有理,开口道:“蔡相乃老成谋国之言,臣等赞同!”

继这两位后,六部中最先支持的倒是高求和丁润:“明尊教为祸极烈,绝不能姑息,臣赞同蔡相所言!”

对于这两位来说,痛恨明尊教是到了骨子里,尤其是丁润,当时被吴居厚污蔑,就是明尊教贼子作乱,吴居厚如今已经全家团圆,明尊教还保存有相当的实力,这种邪教又是极难根除,现在依附了方腊,自然不容许对方有半分壮大的机会。

李格非抚须道:“老臣以为,两线开战,确要慎重。”

裴宣凝眉道:“西军在江淮之地待的时间越久,越是思乡心切,家书的作用是不是越大?”

时迁解释:“家书所描述的都是近来的事情,存放过久,会让西军生疑,恐生变数,还要再写,恐生波折……”

裴宣道:“那臣以为,当不可错失良机!”

柴进和凌振显然站在都督府一边:“臣附议两位都督所言,如今三军整备,气势如虹,当趁势下江淮,以定大局!”

众人发表完意见后,再度沉默,因为恰好六人对六人。

朱武、吴用、高求、丁润、李格非赞同蔡京;

时迁、柴进、凌振、裴宣赞同卢俊义和花荣。

大殿之中,变得安静。

“老夫还是冲动了……”

这个时候,蔡京已是暗暗后悔,不该在自己并不擅长的军事领域,发表如此明确的意见。

所谓圣心难测,帝王心术,万一这位燕王殿下早就有意南下攻江淮,借此趁势敲打一二,那对宰相的威望可是不小的打击。

“殿下到底是怎么想的?我们谁对谁错呢?”

别说蔡京,其他臣子何尝不是心头忐忑,卢俊义和花荣的权势欲望远不如蔡京浓烈,但身居高位者,谁又希望自己的意见被否掉,让反对者占据上风,那对于都督府的威望同样是打击。

直到李彦微微一笑:“诸位不必紧张,任何一条战略决策,都没有绝对的对错,尤其是现在这种乱象……”

“无论是先克江淮,还是暂缓兵戈,皆有优劣。”

“我虽然重视方腊,却也不敢放任章惇整修西军,到时候负隅顽抗,拼死一搏,我燕军也会遭受巨大的损失,到时候回想起来,是不是会后悔如今错失良机?”

“但同样的,方腊此人自号圣公,稳定荆湖,无论心中是何想法,至少他的作为,比起其他贼匪头目要强得多,这样的人物又有邪教为助臂,倘若养虎为患,是不是也会后悔今日的决定?”

众臣情不自禁地点点头,却又有些迷湖了,这到底是赞同谁的意见啊?

蔡京隐隐意识到了,这位的帝王心术,恐怕与自己所想的那种不一样,朱武和吴用的眉头微动,则齐齐看向一个地方。

果不其然,李彦的教鞭也落了过去,在那座城池点了一点:“西北的家书既然来了,当策反西军,此处乃荆襄防线核心,有两万西军把守,可取之。”

众臣这才意识到,对于双方的争论,这位殿下一边都没选,他选择的进攻之地,是襄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