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奶奶去了哪里?”

“为什么那么久都不回来?”

阳光从窗户的纱帘上透来,照在水仙花嫩黄的花蕊和洁白的花瓣上。阡陌一边用蜡笔画着水仙,一边执着地问。

“嗯?”正在翻看研究资料的爷爷抬起头来,扶扶眼镜,微笑,“奶奶去了天上。”

“天上?”阡陌放下画笔,趴到爷爷的桌子上:“坐飞机去的吗?”

“不是。是飞龙和鸾鸟来接她去的。”

阡陌想了想:“她一个人去的吗?”

爷爷点点头:“一个人。”

阡陌觉得奶奶有点可怜:“那……天上有人陪她么?”

爷爷笑起来,似乎想到什么,从书堆里拿出一本画册来,翻了几页,给她看。

阡陌好奇地望去。

只见那是一幅斑驳的画,上面有许多奇奇怪怪的线条、动物,还有小人。

爷爷把画上的东西一个挨一个指给她看:“天上有许许多多的东西,你奶奶坐在飞龙和鸾鸟的车上,会见到太阳和太阳神、九条尾巴的狐狸、蟾蜍、玉兔。”

“这位是西王母,她很好客,会带着白虎、朱雀、蛮廉和青龙迎接你奶奶;还有仙人,身上长了漂亮羽毛,后面是月亮、太阴神和云彩。”

阡陌似懂非懂,但看着那些虚无缥缈的动物和仙人,有些入神:“爷爷也认识他们吗?”

“认识啊。”

“你如果去到天上,也会遇到他们吗?”

“会的。”爷爷合上画册,摸摸她的头,“我们都会。”

……

阡陌觉得自己的意识沉浮,像飘在云端。

眼前有一团光,却像隔着那被血和淤泥染得浑浊的河水,她始终无法够到水面。只有那团光,越来越大,中间有一个影子在晃动,似乎是河里见到的鳄鱼;可当它慢慢清晰,又似乎是个人……

人?

她想,自己也终于像画上的人那样,去见爷爷奶奶了么?

身体渐渐有了重量,她感到脸上痒痒的,像……像在茅屋里睡觉的时候,竹排底下爬出来的不知名的虫子!

阡陌吓一跳,惊醒过来。

光照刺眼,她不禁眯起眼睛,抬手遮挡。好一会,眼睛适应过来,她看向周围。

出乎意料,这不是茅屋……也不是她那思念得肝肠寸断的家里。上方是粗大的木梁颜色古朴,而更高处,是密密排列的橼。

先前发生的事,如同退潮后的沙地,清晰地浮现出来。逃跑,还有鳄鱼……

她连忙朝身上看去,只见穿的仍然是逃跑时穿的那种衣服,但身上没有痛感,动弹自如,没有受伤。她身下是一张榻,离地不过两个拳头高,铺的褥子厚实而柔软。

再仔细看看,屋子里除了她,没有别人。

她只记得自己在河里被鳄鱼袭击,然后,被人救了起来。

突然,她的下巴被捏住,抬起。

太阳光强烈,她几乎睁不开眼睛。上方,那个人高高的,看不清面容。

他用楚语问,她是谁。

阡陌喘着气,只能回答自己的名字,林阡陌。

太阳光仍旧刺眼,那个人低头看着她,手指上仍带着水的湿润。他的眉目清晰,双眸如同浓墨点成,却教人感到隐隐的压迫。

再说一次。他这么说。

阡陌的喉咙咳得难受,却还是重复了一遍,林阡陌。

没多久,他松手,阡陌重新歪下。

有些嘈杂的声音传来,似乎是追兵……阡陌蜷在船板上,一动不动,没有指望这些人会放过自己。自己本不属于这个世界,如果像对付那些逃奴一样轻而易举地把她杀死,那也没什么。

她很累很累。

无论这是梦还是现实,她都受够了,希望就此结束……

阡陌呆呆地怔了一会,坐起来。可她下榻的时候,没注意到脚边居然放着一只小陶盆,“咚”一声,陶盆从榻上翻倒下来,水泼了一地。

阡陌傻眼。

外面响起一阵脚步声,未几,门被推来。

天光比室内强了许多,阡陌不禁再度眯起眼睛。

那是昨天带她洗漱的那位老妇人。她看看地上的陶罐,似乎很不满,嘀嘀咕咕地说着话,把地面收拾干净。

随后,阡陌吃到了她来到这里之后最好的一餐饭。

妇人拿了食物来给她,是煮的稀烂的米饭和一条煮熟的鱼。舌头尝到了久违的米味和肉味,她受宠若惊。

餐具被收拾走了以后,妇人又关上了门。阡陌坐在榻上,思索着一个问题。

她是逃跑被捉住。

一个逃跑的奴隶,应该是没有好下场吧?

可是,那些人,似乎并没有把她怎么样。她大概昏了过去,但现在醒来,一切都好好的。

阡陌望着漆黑的屋顶,冒出各种奇了八怪的念头。那个救了自己,或者抓住了自己的人,是谁?

他们留着自己,让她好吃好喝好穿好睡,是因为什么?

或许……他们该不会是知道了她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楚国巫术风靡,如果抓到妖怪,也许会拿来祭天,火烧、腰斩、投水什么的……

阡陌想着,一阵毛骨悚然,觉得她迟早会被自己的联想能力逼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