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王亲自送阡陌来到樊国,不仅对于游聃父,对樊君都是重大之事。

樊君亲自接待,将一处别宫作为楚王的下榻之所。阡陌则住进了游聃父的家中,预备婚事。亲迎所需之物,楚王已经直接从楚国来了来,日子也早已卜定,接下来的事,就是等待吉日,行亲迎之礼。

此事算得轰动。诸侯娶妇亲迎,一般都是派卿大夫到娶妇之国,代国君行此礼,而楚王竟亲自而来,让樊人受宠若惊之余,对这位神秘的樊姬更是好奇。

一连几日,借故来游聃父府上拜访阡陌的人络绎不绝。阡陌却甚少露面,游聃父以忙于准备行礼之事为由,一一回绝。

面对阡陌,游聃父其实有些心虚。自从惠容一声不吭地离去,再面对阡陌略有些疏离的神色,他就知道此事必是办得不讨喜。想起来,游聃父亦是后悔,不该听家中妇人之言一时迷了心窍。樊君那边来人问他,要不要往楚王住得别宫里送些女侍过去,游聃父把那人骂了一顿,“楚王是来结亲的,送什么女侍,净添乱!”来人听得这话,唯唯退下。

阡陌并没有跟他提过惠容的事,也没有说过任何不高兴的话。

事实上,阡陌的确有心事,但不是对游聃父有意见,而是她一直在想着樊姬这个人。

自从楚王为她选定了樊国,她一直以为,自己顶了这个樊姬的名字,说不定那位樊姬就是自己。

爷爷曾说过,路是人走出来的,历史是人活出来的。来到这个时代,本身就是最大的不可思议,那么她是樊姬,又有什么不合理?可如今她发现,这个樊姬也许另有其人。于是,她陷入了困惑。

如果是这样,那么,于历史而言,她就是个外人。

但楚王选择了她。

那么,她就很有可能会让这历史变得不一样。

历史上,楚王可能从来没有遣散过后宫,并且有惠容那样又漂亮又顺从的人陪着他……联想楚王的性格,阡陌觉得这相当有可能。

而更加重要的问题是,还有别的事会因为她而改变吗?比如,他的霸业,他的寿命,还有楚国的未来……

阡陌忽然很想见楚王,想亲口把她知道的一切告诉他,然后问他,你确定要娶我么?

寺人渠发现她有心事的样子,吃不香睡不好,问她,阡陌却苦笑不语。他一头雾水,却不好去找楚王,苦恼之下,只能向仓谡倒倒苦水。

“夫人不愿嫁楚王了么?”仓谡直截了当,上来就这么问。

阡陌懵然。

“何出此言?”她问。

“夫人将成婚,却愁眉不展,岂非不愿?”仓谡道。

阡陌啼笑皆非。

“并非如此,你多虑了。”她说。

仓谡却似不太相信,看了她一会,也不多问,只道,“夫人无论欲行何事,仓谡皆遵从,追随左右。”

阡陌心情稍解,颔首,“我知晓。”

仓谡行礼告退,阡陌看着他走开,没多久,忽而道,“仓谡。”

仓谡转头。

阡陌看着他,目光却有些复杂。如果仓谡当初也没有遇到过自己,他会怎样?

“仓谡,”她轻声道,“如果有朝一日,你能重新回到大王攻打庸国之前,你会如何?”

仓谡讶然,阡陌却看着他,神色认真,“你仍会去杀大王么?”

“会。”仓谡平静道,“但我首先会让子闵那傻子走得远远的。”

“可是如此,你也许会死,或者后来就不会去帮舒人,也不会与我再有瓜葛。”阡陌道。

仓谡思考了一下,点头,“当是如此。”

“你会有憾么?”阡陌问。

仓谡怔了怔,一笑,“有憾又如何,也不过想想,做过了就不能回头,我也只能活一次。”

阡陌听着这话,心中似乎有什么豁然点开,忽而觉得自己自寻烦恼得可笑。

是啊。每个人都只能活一次。就算她知道楚王的另一番生活,又如何?她并不需要对爷爷的那些资料负责,对自己而言,实在的是当下的生活。

“如此,多谢。”阡陌微笑,目光明亮。

夜里,楚王在殿中独寐,忽而听闻阡陌来到,诧异非常。

阡陌身上的衣服穿得不多,看到他,马上扑到他怀里,手圈得紧紧的。

“怎……怎么了?”楚王吓了一小跳,觉得她有些反常。

“无事,只是想你。”阡陌低低道,声音却是平和。

楚王有些摸不着头脑,却露出笑容。

“想我?”他也抱着她,与她耳鬓厮磨,“今夜留下来么?”

“好。”阡陌道。

楚王更是诧异,正待再问,却听阡陌道,“侣,你与我在在一起,我会让将来更好。”

楚王愣住。

“哦……嗯。”他反应了一下也没回过味来,“何意。”

阡陌抬头,清亮的双眸望着他,认真而坚定,“就是我会让将来更好,我会算术,还知晓许多别人不知晓的事,你跟了我,不会吃亏。”

楚王哭笑不得,“我跟你?”他想说我堂堂楚王还要跟你……可看着那笃定的眼神,他的心柔软不已。

他与她额头相抵,抚着她的脸,“到底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