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养活自己,阮伊在路边捡垃圾,从海滩上挑些奇形怪状的贝壳卖给游客,又摘些草叶来编成惟妙惟肖的小昆虫换钱。

她才七岁,填饱肚子并不容易,好在她生性真活,脑子里装不住那么多烦恼,一队蚂蚁走路就能让她乐上好半天、忘却饥饿。

别的孩子把缺胳膊断腿的洋娃娃扔在垃圾箱里,她会翻出来用海水洗净,搂在怀中入睡,她瘦得像根豆芽菜,眼睛却亮得如同海中的灯塔。

她没想过下一顿饭在哪里,也不知道等冬天到了自己会不会冻死饿死,每次下雷雨的时候,她都蜷缩在树丛里怕得不知如何是好,但至少,她远离了那个让她伤心的孤儿院,远离了那种被仅有的依靠所欺骗的感觉,她不后悔。

她用草叶编织的小玩意儿渐渐卖得不错,毕竟大多数人都是善良与冷漠参半,他们无法伟大到给这个小女孩绝对的生活保障,但花上几毛钱光顾她的生意还是绰绰有余的。

海边的渔夫们往往会从自己的午餐里掰出半个面包递给她,空闲时也会留出一点余光看顾她,以免她被坏人拐走了,可是他们从来没有邀请她去家中喝碗热汤,睡个安稳觉。阮伊知道自己该守好一个孤儿的本分,所以从不奢望。

刚重获新生的那阵子,阮伊常常提心吊胆,生怕孤儿院的人会找过来,二话不说将她缉拿归案。但谢天谢地,很长的一段日子里,那些人都没有在鬼气弥漫的背景音中降临,或许少了阮伊这样一个吃白饭的小屁孩对于他们来说根本不是什么损失。

阮伊认识到这一点,刚放下了心,就在沙滩上看见院长步履匆匆而过,脚边还一不留神踢翻了阮伊卖草叶小昆虫的摊子,却一句抱歉没有,目不斜视走了过去。

阮伊一跳三尺高,她年纪尚小,并不懂什么敌不动我不动之类的兵法,当下便慌了神,惊叫出声撒腿就跑,手上还攥着一只刚编到半中央的草蝴蝶。

院长被她的惊叫和逃跑勾起了兴趣,随后意识到了什么,当即在身后猛追起来。沙滩上游客如织,阮伊慌不择路撞上了好几个大人,发出连声闷响,晕头转向,脚板也被四处散落的贝壳割破,一会儿痛一会儿麻。

她像是一只飞不出人墙的小蜜蜂,眼看着院长就要扑了上来,她实在没有办法,干脆揪住近在手边的一个男人,以他当作盾牌,躲在了他的身后。

每个小女孩害怕的时候,都会有这样的本能动作,躲在最亲的人后面。

虽然她还不认识他,冥冥中却是她找到了他。

阮慎谦注意到自己的袖子被一个孩子扯住,疑惑地低头看去,身边的女朋友见他走神,驻足问道,“慎谦,你怎么了?”

那小女孩仰着脸看他,眼里蓄满了哀求的泪,由于紧抿着嘴,她颊边的梨涡浅浅凹陷下去,手里的草蝴蝶随着她的抽噎而振动。

她的样子定在他脑中,像是一片花瓣落向凝结已久的水面,他登时呆住了,一句话也说不出,很久很久才记起,自己好像应该做出些反应,他没有听见女友的询问,而是看见一个浑身散发杀气的中年女人朝他冲了过来,要去拽他身后的小女孩。

“你干什么?”阮慎谦横过一臂,将女孩护在后面,女孩紧抓着他的袖子,他是她唯一的救命稻草。

“我是孤儿院的院长,这是我们院里跑丢的孩子,我来带她回去的。”院长的打孔机眼睛仿佛能够钉穿阮慎谦的身躯,直接射向后面的阮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