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好几晚,长守于事务所门外的徐恩砚会看见对面的街道上有个男人漆黑的身影,衣着是黑的,身倚的汽车是黑的,那双眼睛也是浓黑一片。

男人就站在那儿抬头望着事务所的三楼窗户,那是聂太太的卧房,有移动的倩影投在窗帘上,似在倦洗换衣,梳头翻书。

他一站就是很久,夜深了才驱车离开。

车子一路驶到梁宅,魏荣光不按门铃,用钥匙开了门,如同回到自己家里一般穿行自适,几步走进梁忠文的卧室。

梁忠文戴着老花镜靠在床头,目光并没有落在手中的大书上,脸色有一种异常的血红,佣人放在床头柜上的两粒降压药他也没有吃,魏荣光伸手探了探旁边的水杯,用来服药的温水早已凉透。

“袁总又来过了?”魏荣光明白,梁忠文这般失意的形容只会是这个原因。

“我又训他了,他实在太不像样子了……”梁忠文颓声说,“小魏,我不是一个好父亲,我管不好我的孩子。”

上次偷印章的破脸之举,使得袁氏父子的关系变得疏淡而讪然,袁劲虽然还是常常仪式性地来看望继父,但两人总是话不投机。

加之袁劲和邱灿华的密切往来有增无减,梁忠文多次听卞总说起,忧思更甚,生怕继子走了歪路,便严词勒令他跟邱灿华保持距离,切莫深交。

可袁劲这匹野马哪里是肯听老人言的主儿?最后父子俩总是落得一个负气而去、另一个老泪纵横的收场。

每次袁劲摔门而出,梁忠文总要不大不小地发一次病。医生说过梁董的心脏不能再受压了,可现在要做到这一点却成了奢侈。

魏荣光开始在梁宅长住,这里已经离不得人,更离不得他。梁忠文发病的那些夜晚,魏荣光甚至不会睡在客房,而是在主卧放置一张简易床,和梁忠文隔着窄窄的走道,相对而眠。

只要稍稍侧过身子,魏荣光就可以望见父亲沉睡中的脸,如同对镜自照。

梁忠文发色斑白,脸上沟壑纵深,眉头因为心脏的不适而蹙着,嘴角有痰渍,整个人已初显暮态。魏荣光模模糊糊地想,这就是我母亲舍命爱上的男人。

真是不值当,不是吗?

魏荣光吃惊的是,自己竟然一遍遍在心中祈祷着父亲能好起来,千万不要垮,在自己报完仇之前,他不能垮!

如此这般一天又一天。病居的梁忠文难遣长日,经常会把卞总叫到家里来吃饭,两个年龄相仿的老商人举箸骂着世道的功利,话题总是渐转至袁劲身上。

梁忠文恳请卞总在公司里多约束着袁劲一点,别让这小子胡来,整个董事会,自己能予以绝对信任的人,除了还在离职中的魏荣光,就是这几年来合力在国内市场开疆拓土的卞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