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忠文豁出去赌了一把,他回到家里,不慌不忙地向妻子宣称,袁贺雄方才死于他手中。

事实证明他赌对了,妻子听完他镇定自若的“坦白”后,二话不说就围上一件披风,顶着夜色独行去了案发现场,想尽量销毁些杀人痕迹,却不料警方已先一步到达。她心中一虚,立马回去为梁忠文订了临时出国的机票,让他速去避难。

隔天就有警察上门通知她去认领尸体,她在脑中勾勒出一张图谱,不断思索着,如何为丈夫辟出一条后路来。可她千算万算也想不到,仅仅一日之后,竟有个女人前来投案自首,自称是杀了袁贺雄的人!

梁忠文听到消息也大愕不已,是啊,他本该知道的,念萍如何能够容许他去顶罪?

魏念萍只是个最浅陋的妇人罢了,心中的逻辑简单至极,就是绝不能让爱着的人有一丝一毫的危机。早在逃出案发木屋时,魏念萍就头脑清楚地将身上沾血的女式外套扔在了沿途的一方树丛里,企图将警察的视线从梁忠文身上引走,让大家推测凶手是个女人。

可后来经过细思,她终于明白,只有立刻去自首,才能掌握主动权,为梁忠文提供颠扑不破的防护。否则,但凡警方查出了什么,必会对梁忠文形成极大的侵害,即使他以正当防卫之名被袁小姐保了下来,也会因为杀死袁少爷而断送在袁家的前程。

他最珍惜的莫过于他的前程,魏念萍又如何能让他失掉?

魏念萍强咬一面之词,声称自己是见财起意才对袁贺雄行了凶,性质恶劣,甘受惩处。

其实她并非不能编个更有利的借口,比如,袁贺雄是有意轻薄于她,她则是为了守身而误杀。这样一来,即使她依然难辞其罪,也万万不会判得那么重了。

可是,她并没有选择这类说法,她愿意把自己塑造成一个恶人,把袁贺雄塑造成绝对的受害者,让袁家占据道德制高点。她傻傻地坚信,说不定只有把袁家人哄开心了,梁忠文的日子才会好过些。

爱情已将她全然驯服蒙蔽,令她忘了一夜白头的父母和年幼的儿子,也忘了自己只不过是个最孱弱的女子,在狱中如何捱得下去?

她原以为梁忠文会尽力养育好他们共同的孩子,这样她死也瞑目了。

但他却没有。

“你不是说,哥哥是你杀的吗?”袁小姐在越洋电话里叱问,“这个自首的女人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你认识她,对吗?”

那一刻,梁忠文绝望地明白了,妻子已经猜到魏念萍是什么人,从今以后,他再也救不了念萍了……一旦他失去了妻子的护持,就等于失去了整个袁家,变回了那条无势的虫。

区区一条虫,又怎能让念萍的处境有丝毫起色?

“她是我的……一个朋友,请你看在我的份上,别为难她,好吗……”

一个普通的朋友怎么会甘愿做出这样翻天覆地的牺牲?正是看在梁忠文的份上,袁小姐才更要为难她。

在袁小姐的收买之下,袁贺雄一案的取证审理程序被缩减至短短的两三个月,魏念萍家属的申冤之声尽遭封杀,警方的办案过程也是极其敷衍塞责。

虽有较为眼明心细的警察查到了梁忠文和袁贺雄之间的极深宿怨,并向上级提出,想把梁先生请回国内查问一番,上级却压住不让,理由是局里既已有了自首的犯人,袁小姐又放话说不想再把案子拖下去,再较真那可就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了。

魏念萍是自首的,悔错表现也很好,法院本可轻判,但最终出于某些不可说的原因,她还是被判了无期,并在监狱里受到无数拷打和凌-辱,当然,狱墙外的人们对这些事是没有知情权的。

袁小姐听说魏念萍有个五岁大的儿子,澄澄阳光下,那个男孩正在乡间的青草地上奔跑,颈间挂着一枚比草色更苍翠的玉坠,袁小姐之所以认出了是他,是因为她认识那块玉,梁忠文曾在床榻间对她耳语过,它是传家之宝。

她满以为将来会传给袁劲,哪知竟出现在了这个贱如泥的私生子身上,叫她如何能够忍受?如何能不眼红?

她袖带飘飘把男孩推下水潭的当天晚上,国外急急如律令地来了一通电话,父亲忧患的声音出现在彼端,说袁劲刚才在游泳馆里抽筋了,差点溺死在水中,小脸都青了,气儿也快没了,眼看救不过来,在医生赶到之前,多亏梁忠文为他按压了许久腹部,才让他吐出大口的水,回过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