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遥歪了歪头,“可以说来听听么?我有点好奇。其实不说也可以,你可以继续说你想说的,这个对我的工作更重要。人呢,总是要恰饭的么。”

“确实,反而是我犹豫了。”童鸿光弯了弯嘴角。

陆遥见他停下了陈述,像是想要卖个关子。

“询问两个小时还能在人前文质彬彬,你那位姓邵的前辈可是个人精。我猜他平常应该很喜欢玩这套对人关怀备至的戏码,即使天塌地裂,海枯石烂,礼数都不能不周全,不可能放一个……咳,嫌疑人在这里这么久不管不顾。”

“不只你一个,我也在。”陆遥纠正。

“确实。但还有一点非常奇怪,我的手机被拿走这么久,却一直没有个交代。不论你们发现端倪没有,都会有两种情况。

第一种,有问题,我被‘升级’为嫌疑人,自然要多一些关照;第二种,我没有其他任何问题,那我现在就应该不在这里看报纸了。”

他笑着,却似乎有些苦涩,“可呈现在我眼前的却是第三种。”

“我很支持你的推断。”陆遥说的诚恳。

“那便是第三种。我本就偏向第一种,那并不是什么复杂的把戏,只是个简陋的小机关。托你们那位梁支队长的福,一路上我都没找到机会哪怕做点表面功夫,起码把那个应用给删了。”童鸿光看她的表情,印证了自己的猜测,像是有些忍不住,竟笑了。

但他分明有些红了眼眶。

“监控的对面,就是童雅畅吧。”

“第三种出现的可能性并不大,除非那位重礼数的邵警官被临时调去做了什么事,比对付我这个新鲜出炉的嫌疑人还要重要,甚至和我那手机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你们这么大一个刑警队,我走进来的时候也看得到,外面还有人在看电视,显然不缺人手。那只能证明,出的事与我的案子有关。而我手机最近的联系人——应该也是……那个人手机最后的联系人,就是彼此。”

陆遥盯着他的眼睛。

“这种事情说来也并不复杂。我的父亲,也就是童雅畅,是一个相当……我不好直接描述,我只能说,监控在很久以前装在我的手机里,本就是他要求安装的,我只是恰巧懂一些相关的知识,照做了而已。”

很久以前。靠在椅子上听着童鸿光的陈述,陆遥暂且闭上眼,又睁开。

“他……很严厉,从来都是这样,对一切都非常有掌控欲,包括……包括对我的亡母。但我并不是对他毫无感情,毕竟他是我唯一能够依靠的亲人,很久以来都是这样。”

这份矛盾的亲情,或许造就了更多的机缘巧合,导致了太多的迷惘和错综复杂的迷局。

“你和马俊的案子究竟有什么关系。”陆遥问出了她最想问出的问题。

“如果马俊真的死了,那么真正的凶手,可以说就是……童雅畅本人。”

他直呼了自己父亲的名字。

陆遥并不怀疑他在撒谎。

她只是看着童鸿光的表情。由一时间释然,转化为一种难言的痛苦,像是被束缚在更深刻的情感当中。

“你知道他实际上是自杀的?”

“我提醒过他,他答应过我,但我没有深究,我以为我能相信他的理智。”

童鸿光一边说,一边闭上了眼睛,似乎舒了一口气,但神情有种难言的痛苦,“这不符合我的职业素养,但我……我尊重他的决定,这很卑劣。

但我不能不尊重事实。我不能否认,那次出差,这样完美的不在场证明,同样是我的亲生父亲精心策划的结果,为了谋杀我的病人——我早有预感了。”

“你无法确定?”

童鸿光似乎已经将想讲的话讲完了,目光看向陆遥。

“你并不是尊重他自杀的决定,你是想要他活着,对吗?”

童鸿光抬起头,看向她。

“通常来讲,医院的探视时间在早上十一点到晚上二十一点之间,”陆遥缓缓的说道,神情严肃。

“你无法判断你的猜测是不是完全正确的,但你也不敢向我试探。一旦提前透露了消息,我们去抓捕童雅畅,而童雅畅……你的父亲得知这个消息,便会想尽办法杀人灭口。

一个老人无法随便闯入医院,但可能假意去探视,为了尽可能毁灭最后的人证,不让自己踉跄入狱。正因如此,你隐忍到了这个时候——你并不想让你想要杀人灭口的父亲完成他的愿望,也是为了自己完成救回马俊的希望。

但你凭什么觉得,他活着就不会杀人灭口?如果你耽搁的时间里他真的完成了犯罪……你既不想马俊遇害,又不敢揭露父亲犯罪的事实。你只能放任事态发展,让事情在无法预料的范围内自行选择其中的一个结果。”

“……你说的很对。”

童鸿光的声音已经有了些不易察觉的沙哑,“但也有错。也是我一时心急,在人流往来的医院杀人,童雅畅本就不可能成功。”

此时他的声音似乎又混杂了一丝恨意。

“为什么?”

“因为……虽然‘彼之砒霜,吾之蜜糖’,但在特定的时候,有的人眼里的砒霜,却远胜过苦涩的蜜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