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想了又想,只道:“按理说那吴家小少爷没有那般大的胆子,吴将军教训起儿子来很是厉害,就算是有他们家老太太护着,可要是吴将军将姿态拿出来,谁敢作乱?”

“可见吴将军根本就没打算处置自己的儿子!到时候就算是真的闹到了侯爷跟前,他怕是算准了侯爷会给他个面子的。”

想想也是,这吴家小少爷整日在街上调戏良家妇女,靠着吴振海的军功压了一次一次又一次,到了如今连自家侯爷身边的女人都敢碰了,可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顿了顿,他更是道:“侯爷您说,吴将军会不会生出异心来了?”

“生出异心?”顾则淮淡淡一笑,“他对我从来就没有归顺之心,又何来异心之说?当初他乃是顾则重麾下第一猛将,深受顾则重喜欢,我杀了顾则重,若是他要替顾则重报仇,我还敬他是一条汉子!”

“可他倒好,顾则重前脚刚死,他就直接收拢了顾则重剩下的兵力投靠到我的名下!这样的人,我从始至终都没有相信过他,当初他能背叛顾则重,来日也一定能背叛我!至于他,从来也没想过要对我忠心耿耿,又何来生出异心这一说?”

“其实你别看吴镇海这个人五大三粗,嘴里没几句明白话,可他这个人却是聪明的!他啊,只怕从来没有服过任何人,就是当初对顾则重也不是真心信服,不过是想要浑水摸鱼,得到最大的利益。”

“别的不说,前些日子皇上将天津卫的兵权分出去了,吴振海还来劝我将天津卫的兵权夺回来……夺回来?拿什么夺?这不是在逼我与皇上起冲突吗?我和皇上闹僵了,他就能坐收渔翁之利了!”

十九听到这话愤愤不平,想着吴振海平素在自家侯爷跟前伏低做小的样子,觉得不耻,“可吴将军如今都五十岁了,他哪里有资格,有本事和侯爷争?”

如今顾则淮不过二十五六,少说还有几十年的光景,吴镇海可都是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若是一着不慎,那就是满盘皆输!

“人呐,个个都是有野心的!就算是吴镇海如今没多少好日子,可他下头还有那么多儿子!他不为自己想一想,也得为自个儿子张罗着,树倒猢狲散,他也知道自己下头那几个儿子没一个成器的!”顾则淮从来没有将吴镇海放在过眼里,“等等看吧,看吴镇海接下来的动作,让我值不值得留他一命了!”

所以说他暂且还不会放傅明月离开,他想要用傅明月来钓出吴镇海这条鱼,当然,还有齐阁老那条大鱼了。

他已经知道,齐阁老他们对傅明月已经放松警惕了,甚至觉得傅德文一定是掉落山崖死了。

他稍微放出一点风声去,这齐阁老定会按捺不住的,齐阁老动作越大,破绽越多,他手上的把柄也就越多了。

至于傅明月的死活,他并不在乎,只是前提是……要等着傅瑶如的病好了再说。

傅明月不知道顾则淮已经算计到他头上来了,如今想着傅老太太交代的那些话,等了两三日就再次登门于镇南侯府。

因为傅瑶如的病一日日渐渐好了,她再次登门的时候,就连顾二夫人都迎了出来。

顾二夫人一见她,忙道:“哎呦,原来是傅家七姑娘过来了,怎么也没提前说一声?我还差人去接你啊!”

她很是谄媚,原先顾则淮是镇南侯府庶子的时候,她一心一意巴结着顾则重和当时的侯夫人,如今巴结不上顾则淮,又惦念着傅明月了。

按理说傅明月一个小姑娘过来,到时候又是要给顾则淮当姨娘的,怎么也轮不上顾二夫人现身的。

顾二夫人有多忙,傅明月是知道的——可见啊,顾则淮这个靠山真不赖!

傅明月笑了笑道:“多谢二夫人了,我过来是给瑶如姑娘看病的,您要是忙就不必陪着我了,我给瑶如姑娘看了病就回去的!”

她并不喜欢顾二夫人。

顾二夫人像是没听懂似的,笑吟吟道:“不碍事儿的,明月你来的也是不巧,侯爷刚出去了,若是早半个时辰来,兴许还能见到侯爷了!”

别说是她了,所有人都以为傅明月今日来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换成谁,也不愿意放过这样一棵大树的。

傅明月笑了笑,又强调了一遍自己是过来给傅瑶如看病的,顾二夫人这才带着她过去了凌烟阁。

这一路上顾二夫人的话那叫一个滔滔不绝,一会儿说傅明月生的好,一会又给她介绍着镇南侯府的花花草草,还有一会儿又说顾则淮这几日好像挺忙的,没一刻歇着。

傅明月大多数时候都是听着,心中对顾二夫人是愈发鄙夷了。

到了凌烟阁,顾二夫人才舔了舔干涸的嘴唇,笑着道:“那我就不进去了,这瑶如姑娘向来怕羞,怕我进去了瑶如姑娘不自在!你别急着走,这庄子上刚送来了新鲜的野味,待会儿到我院子里来用午饭好了!”

她知道凌烟阁这位得罪不起,这位傅七姑娘也得罪不起,惹不起,还躲不起吗?

傅明月嘴上应了一句话,可心里却没这样想。

步入凌烟阁,施妈妈已经在院子里等着傅明月了,施妈妈不喜欢她是真的,可她叫傅瑶如的病情好转也是真的。

所以在面对着傅明月的时候,施妈妈很是矛盾,“奴婢见过傅七姑娘!瑶如姑娘正在屋子里看书了!”

说着,她便转身,想要带着傅明月进去。

谁知道傅明月却缓缓开口道:“妈妈,今日我不是来见瑶如姑娘的,而是来见您的!”

“见奴婢的?”施妈妈只觉得看不透眼前这位傅七姑娘,是一点都看不透。

傅明月笑了笑,眉目中都是示好的意思。

施妈妈心头一软,将她带到了这凌烟阁的小花园中去了,两人刚坐下,这顾二夫人就差人送来了一筐子荔枝。

荔枝本就是稀罕东西,更别说如今都是初秋了,顾二夫人是什么意思,谁都知道!

施妈妈面上露出几分鄙夷的神色来,“不知道傅七姑娘找奴婢有什么事儿?”

傅明月笑着道:“不知道为何,我第一次见到妈妈,就觉得很喜欢妈妈,见着妈妈是真心疼爱瑶如姑娘,心中更是对妈妈多了几分好感,今日只是想问问妈妈对瑶如姑娘的病有什么看法?”

施妈妈是一个很谨慎的人,她抿了抿唇,并没有说话。

好一会,她这才道:“奴婢不知道傅七姑娘这话中的意思……”

傅明月道:“妈妈心中应该明白,这瑶如姑娘是存了什么心思的,是对是错,是因为什么才病了的,妈妈心里应该是比谁都清楚!若我是妈妈,我会带着瑶如姑娘离开这里,离得远远的!”

“如今这镇南侯府中还没有夫人进门,瑶如姑娘住在这里面,旁人忌惮着侯爷的威严,自然不敢说什么!可等着夫人进门之后了,要入姑娘的处境,岂不是十分尴尬?”

“更何况当年那些风言风语,我不相信瑶如姑娘不知道,我不相信妈妈不知道,要说姑娘年纪小,可妈妈却该替她掌舵才是啊!”

施妈妈可算听明白了,倏地起身,冷笑着到:“原本我还以为傅七姑娘是真的为了我们家姑娘好,没想到……没想到傅七姑娘是如此聪明!”

“打从一开始您说要替我们家姑娘诊治,为的就是在侯爷跟前博一个好名声,如今又找借口让我带我们家姑娘走!傅七姑娘,您放心,我们家姑娘不会碍着您的道的,奴婢会盯着她的!”

傅明月也跟着她站了起来,“妈妈觉得现在盯得住她吗?我打听过了,妈妈您是她的乳娘,从小陪着她一起长大,这多少世家姑娘敬重乳娘是一回事,可等着姑娘长大了,将当年的恩情忘得一干二净,这也不是没有的事儿!”

“妈妈觉得自个儿还能说得动瑶如姑娘?就算是您不提瑶如姑娘想一想,应该替她死去的姐姐想一想啊!”

打从傅明月死了之后,她的名字在镇南侯府便如同鬼魅一般,谁都不能说,谁也不能提!

到了后来就连施妈妈也觉得自个好像忘了大姑娘,人死了,活着的人才是最要紧的。

可夜深了,她时常想起那个时候大姑娘的姨娘刚死,大姑娘搂着她,哭着说自己再也没娘了,以后就将她当娘了……

她喉头一酸,冷声道:“傅七姑娘,您如何有资格提起我们家大姑娘?我们家大姑娘和您不是一样的人……”

傅明月也跟着心头发酸,她的确比当初的自己多了几分心眼,知道就算是自己不去害别人,别人也会来害自己的,所以她得替自己筹划,替妹妹和施妈妈筹划,“妈妈就算是为了这两位姑娘,也该将瑶如姑娘带得远远的才好!”

“如今瑶如姑娘年纪还轻,想要寻一门好亲事,不是什么难事儿,我们说的好亲事和侯爷说的好亲事根本就不一样,姑娘家的,嫁一个疼自己爱自己的男人才是要紧事。”

“旁人忌惮侯爷,兴许会将她娶进门,可男人是什么样的心思,妈妈比我要清楚,为了权势能牺牲自己的亲事是一回事,可打从心底里瞧不起自己的妻子又是另外一回事!”

“瑶如姑娘又是一个什么事儿都闷在心里,根本就不会到侯爷跟前诉苦,到时候吃亏的是谁,妈妈比我更清楚!”

施妈妈其实一直就存了想带傅瑶如走的心思,可这话他是不会对着傅明月说的。

如今她转头看向傅明月,见着傅明月眼眶微微泛红,那带刺的话也就说不出来了,“多谢傅姑娘了,您的话奴婢会考虑清楚的!”

不管傅明月是真心也好,还是存了别的心思也罢,她都是该这样做的!

傅明月深吸一口气,收拾了自己的心情,则再次进去去看傅瑶如了。

她进去的时候,傅瑶如正坐在炕上看书,听到身侧的丫鬟说傅明月来了,连头都没有抬一下,依旧在看书,还时不时去捡碟子里的点心去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