妫柳这日同黛玉说了半宿的话,直到黛玉打了哈欠上了困头,才伺候她躺下。自在房门外铺毡上盘腿一坐,修习青冥。

到了白日里,瞅了个空子又跑稻香村去了。李纨见她来了,正好留了来说些闲话,便把素云几个都支开。碧月道:“我看奶奶不如问林姑娘要了这丫头来也罢,有了她,都不用我们了。”李纨笑骂:“小蹄子,这就拈起酸来!让你在一边听着,你又嫌胡话太多。”碧月也不过玩笑,做个鬼脸同素云去了。如今常嬷嬷一心都在前头的田地上,院子里的事就都交到她俩手里,事情自然也多了。

妫柳在李纨跟前自来是有座位的,李纨知她身份,自也不拿茶果让她,只问道:“府里刚得消停,你就巴巴地来了,可是有事?”

妫柳点点头道:“昨儿我们姑娘晚上不得眠,同我说了半宿话。我就想起一事来。奶奶,我在这里灵力回复得极慢,稍有些动作,都是靠奶奶这里得的茶同果子才得复原。这回想着,宝二爷这样的都被人算计了。我们姑娘天仙样人物不是更该遭人忌了?奶奶这里有没有旁的回复灵力的药丸给我些吧。”

李纨瞪她一眼:“听不懂你这妮子的话!什么灵力,什么药丸。”

妫柳奇道:“奶奶连滋养元神的丹丸都有,还能没有补灵丹这样的小丸子?”

李纨一摇头:“没有。”妫柳正要叹气,李纨却暗戳戳递过一个纳宝囊去,极快地道:“这个可能用?若是不能,我也没法子了。”

妫柳接过来,神识一扫,讶异道:“奶奶哪里寻来的?我也到处看了,这里挺大个地方,却一块灵石也没找见过!”

李纨撇撇嘴:“这种东西一早让人搜刮尽了,还等你来?”

妫柳又笑:“奶奶好大方,这都够在浮尘集市里顶一个铺子的了。”

李纨见她提这个,知道她本身是大千阁里临风阁、千境居这样地方的侍奉傀儡,对其中各样典故自然烂熟于心的,便顺着问道:“总听你提那集市,可有什么有趣处?”

妫柳笑道:“说起这个,几天几夜都说不完。不知道奶奶想听些什么?”李纨度其神态,见她双眸含水笑语嫣嫣,怎么也不能相信就是个傀儡。几乎想伸手去戳一戳她的面颊。胡乱摇头道:“你还没说这些石子儿可合你用?”

妫柳道:“怎么不合,最便当没有了。只是寻常时候能用丹药时总是用丹药的多,灵石这般抛费了可惜了的。”

李纨又问:“怎么这石子儿还有品级之分?”

妫柳道:“自然有的。这灵石分上中下三品,每品中又有再分。这划定的根据,就是这其中灵力的多少,并灵力吸取时的快慢。奶奶这里都是中品灵石,寻常哪里肯拿来做这个使?”

李纨又问:“上中下三品,那极品灵石又是何意?”

妫柳道:“那是可遇不可求的东西了,所蕴灵力直逼灵晶,大千阁世代集珍会上也不过见过两三块。”

李纨不禁想起自己初入珠界时懊恼该如何收拾的满地乱石来。又问了些丹药的事。李纨虽得珠界认主,万事存念,可是那“补灵丹,可补少许灵力”同“复灵丹,可稍补灵力”、“通脉涌灵丸,可补些许灵力”……到底差在何处,却是一头雾水的。听了妫柳所言,大约是如同“祛风散”、“风寒丹”、“伤风清热汤”之属,应一病却有万药的意思。

妫柳陪着李纨说了一堆事儿,才又道:“奶奶,你再帮我寻寻看,这里可有得用的鼎?便是没有灵木的、青玉的、秘银的,哪怕有个石头的也成啊。若有时,千万告诉我,你们这里的金银之物,我有的是法子弄到,凭它要多少钱我都买了。”

李纨因笑道:“鼎?那荣禧堂正房条案上不就有一只,你有本事只管问凤丫头买去!”

妫柳摇头道:“那叫个什么东西?!徒具其形罢了。连个像样的刻阵都没有。”

李纨便问她:“你好好的寻这些东西做什么?”

妫柳道:“旁的不说,我好给我们姑娘炼些东西啊。”

李纨问她:“你方才还说这世上少有蕴灵之物,难以炼器,怎么这会子又能够了?”

妫柳摇头:“炼器自然是不成的,好歹能做些精巧些的首饰用具。如今那些勉勉强强嵌上的镶着的,实在粗糙,还说什么名家手笔,我看都是骗人来的。若有那东西,我也好给我们姑娘多做些东西玩。”

李纨摇头:“要寻修界的东西来给你家姑娘做玩意,我也不晓得怎么说你好了。得了,若真有信,我便使人说与你去。”

妫柳自也不曾报多大希望,只盼着李纨顺便替她留意罢了。

草田庄上,贾兰正往余先生家走。这几日他听了许多话,越发想要学本事。只是李纨那里咬得紧,挖不出东西来,他便想到了那日墨师伯所言。“那人出手却是要命的”,这样大本事,若能学了岂不大好?只是却不知道到底是哪个。

他也有法子。从龙衣境里把一块牌子取了出来,这牌子样式形制同当日祝先生与他的那块几乎一模一样,只角上的“祝”字换成了“墨”字。这通璧阁的身份牌儿也不是轻易得的东西,寻常弟子们是没的,只有入室弟子方能得着一块照着师尊身份牌儿仿制的标了门中次序的弟子牌。那也不是容易的,用的材料也是通璧阁独有的海底青。

贾兰特殊,当日祝鹤年因师门急召,便将自己的身份牌留给了他。后来无恙归来,也没有再要回去。墨延松想要抢这个徒儿,便把自己的身份牌也给了他,左右他也没有别的徒弟了,不碍什么。

贾兰想着那日情景,思忖着便把墨延松的牌子拿了出来往腰上挂了,这才往余先生家那条路上去。

这日晴好,庄上的课堂都是早上开课,下晌便歇了,余先生家也有农活要做。这会子恰好有闲,正同街坊几个在路边喝茶说话。贾兰身份这些人也并不知晓,见一小少爷走过,也并未留意。

贾兰正愁如何让人看到他身上的牌子呢,近边上走出来一小孩儿,贾兰一看便乐了,“小七,你一个人?你哥哥们呢?”

小七穿了一身铁灰色衣裤,听有人喊他便抬头看,一见之下笑开了,奶声奶气道:“兰儿哥哥!”这娃寻常只听人唤贾兰作“兰哥儿”,他便学了这么个叫法。

贾兰正要把小七抱起来,就见苏大夫从小七身后慢慢踱步出来,问道:“小七,谁来了?”

小七搬着贾兰的脖颈道:“师公,是兰儿哥哥。”苏大夫哪里知道什么蓝哥哥红哥哥的,正待说话,一眼瞥见贾兰腰间的牌子,眼睛一眯,看看贾兰道:“哦,既是小七认识的,便请到咱们院子里去坐会子吧。”小七连连点头,对贾兰道:“兰儿哥哥,进来坐。”贾兰自然巴不得的,便抱着小七跟着苏大夫进了小院。只见里头席子、竹匾、蒲篮晾满了药材,风里头都带着股子药材的清香味。

进了门,苏大夫把他领到一个小院里,当着日阳儿放着木桌竹椅。苏大夫伸手接过小七自己抱着,又让贾兰坐下,才慢声道:“你是……那黑心小子的徒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