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起床,敬诚竟然觉得有些高兴。过了今天,他真的可以放下了。想想这实在是件可喜可贺的事情。今天,就让他好好地享受一下两人在一起的最后时光吧。

他当然不会再说起从前。他们分开时,颖子才十五岁,还是个孩子。过去的种种,她只怕都不记得了吧?就算她还记得些许,他也不打算再提起。有些东西,最好永远封存于记忆。

好在他们同属遗传学领域,不说从前,至少可以讲讲新的研究课题。重要的是,十年前,他没有来得及跟她说再见。这一次,一定要好好地说声再见。

然后,再也不见。

敬诚洗完澡,穿好衣服,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以及脖子上的项链。

抬手摩挲挂在胸前的小石鼠。那光滑微凉的感觉如此的熟悉。脑海里不禁想起十年前,他们在一起度过的最后那个生日,他的十八岁的生日。

那天下午,风和日丽。

颖子放学后过来,拿出这条项链,笑着递给他,说:“诚诚哥哥,生日快乐!”

诚诚接过来,放在手心里,左右端详半天,然后压住心头的狂喜,皱着眉头问:“这是个什么东西?”

颖子一听,心里十分失望,问:“你看不出来?”

诚诚当然看得出来,那是一只小老鼠,刻在墨绿的青田石上。雕刻不算精细,摸在手里也感觉粗糙,可是,小老鼠还是栩栩如生,穿在一根细细的红绳子上,尤其可爱。他故意摇摇头。

颖子终于沉不住气,泄气地说:“是一只老鼠。”

“哦。”诚诚夸张地恍然。“原来是只老鼠。”

“你不喜欢?”颖子担心地问。心中懊恼,当初想什么呢?一根极普通的绳子,挂着一块极普通的石头,她怎么会以为诚诚哥哥会喜欢?

诚诚看她一眼,说:“喜欢。”喜欢得很。

颖子立刻展开笑颜。

看着她明媚动人的笑容,诚诚更是心花怒放。双手紧紧地握着项链,才能忍住,没有伸手去抱她。

近来,他越来越想抱一抱她。晚上,更是多次梦见自己紧紧地抱她,醒来下面一片狼藉。

那天颖子走后,诚诚将项链小心地收藏,直到分开的那晚,才拿出来,戴在脖子上。

这一戴,就是十年。除了三次换绳子,从未将它取下。

突然想起两年前一个夏日的午后,他一个人坐在办公室里,右手无意识地摩挲着小石鼠,被前来找他的安娜看见。

安娜盯着他看了几秒,突然间恍然大悟,心酸地问:“你还在等送你这条项链的人,是不是?”她早就觉得奇怪,品味高雅、讲究如他,怎么会戴一条如此简陋的项链?

“不是。”敬诚肯定地回答。他没有在等颖子。他只是很想她。

安娜想着敬诚刚才那种如痴如醉的神情,自然不信,却也无力说破。

咬唇半天,终于笑道:“我等你。反正,我有的是时间。”

“安娜......”

“好了,我知道,我们不说了。”

敬诚将思绪拉回眼前,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昨天见面时,幸亏因为开会,穿着正式,西服、衬衣还有领带,所以颖子没有看到戴在里面的项链。今天穿得休闲,领口敞开,隐约可以看见红绳。他小心地将项链从脖子上取了下来。

拿在手里,仔细端详。这些年,他的手已将石鼠磨得光滑发亮。

看一下手表,时间快到,敬诚将项链放在桌子上。

转念一想,又将它拿起,走到房间一角,再看它一眼,然后将它放入行李箱箱底。

今天回来以后,他不打算再将它戴回去。

他当然明白,他和颖子,十年前就什么都不是,顶多算青梅竹马的朋友。可是,他却一直单恋暗恋她。分开后,他又继续单相思了十年。

现在,颖子已经找到幸福。而他,或许真的应该给自己,也给安娜一个机会?

对,就这样决定了。

敬诚看着时间,准点坐电梯下来,到了大厅,一眼看到馨颖的车已经停在宾馆门口。她坐在车里,正向他的方向张望。一见到他,眉开眼笑,一派欢喜的模样,恍惚之中,仿佛回到从前。

敬诚的心跳瞬间加快,就像最后那几年,每次见到她,见到这笑脸一样。

真见鬼!他在心里暗骂自己:张敬诚,你都二十八的人,怎么还像个青涩少年?更何况,昨天都没有这么夸张?随即意识到,昨天初见她时,震惊大于一切。过了半天,还仿佛人在梦中。

敬诚一出现在宾馆大厅里,馨颖便看见他。

他身穿黑色的皮夹克,米色的衬衣,还有米色的卡其布裤子。他的头发还有些湿漉漉的。不知是否因为刚洗过澡,他的脸有点红,让他看起来更加俊美诱人。

馨颖的心里一阵悸动。她觉得惊讶:我怎么跟个豆蔻少女一样?而且,已经有多少年未曾有过这种心动的感觉?我早已订婚,马上要嫁人,为什么会这样?

敬诚从容跛行到车前。

馨颖赶紧停止胡思乱想。

两人相视一笑,互道早安:

“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