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世界银装素裹,异常美丽。

阳光下,地上有无数晶莹的颗粒在闪闪发光,好像白雪中撒满了钻石,亮亮地晃着人的眼睛。

颖子一马当先,蹦跳着下了台阶。

诚诚一瘸一拐地跟在她身后。

迎面一股寒风吹来,夹着细小的雪末,拂在脸上冷冰冰的。

颖子用带戴着手套的手捂着脸,回头看一眼诚诚哥哥,心里忍不住的兴奋。

诚诚正扶着栏杆小心地下台阶,抬头正好看见她的回眸和笑脸,脸上不禁也露出了笑容。

颖子转过头去,伸出双手,去接空中飘落的雪末。

可惜,雪末太细小,几乎什么也看不见,感觉不到。

她还是那么把手伸了半天,用心感受。

嗯,很好。

诚诚慢慢走到她身边。

颖子放下双手,突然深吸一口气,再噘起嘴,慢慢地把它呼出去,看着嘴里缓缓而出的缕缕白气,突然高兴得不行,满脸都是笑,说:“诚诚哥哥,你看。”她又做了一遍,哈哈,真好玩。

她的笑绝对传染,因为诚诚也呵呵地笑了。

银白的雪地,红衣的女孩,粉色的脸蛋,缕缕的白气,如花的笑靥......那景象日后常留他心间。

梧桐树下,有眼尖的孩子看到他们,立刻交头接耳,指指点点。

不知道谁喊了一声:“张跛子,你来干什么?”

诚诚微微变了脸色。

颖子也是。虽然只有六岁,她也明白那不是什么好话。

她立刻找到声源--三个男孩子,都八·九岁的光景,站在几米外,正嘲弄地看着他们。

其中一个又开口:“张跛子......”

颖子愤怒地打断他:“你们为什么这么说?就是跛,他一直在走啊!”对她来说,诚诚哥哥一直在走,这才是最重要的,也是很了不起的。至于跛不跛,又有什么关系?

四周突然一片安静。

颖子刚才的那句话,声音并不大,却字字如重锤,砸在诚诚的心上。

就是跛,他一直在走啊!

这些年,他一直坚持走路,不管多么可笑,多么孤单,多么痛苦。

可是,没有人注意他的努力。大家看到的,只有他的残疾。

他从别人那里得到的,除了嘲笑,就是怜悯,

只有颖子,这个刚满六岁的邻家女孩,看得到他瘸腿背后的努力。

更重要的是,才六岁,她就勇敢地维护他。

除了父母,从来没有人,如此公然地、直白地维护他。

从来没有。

诚诚的心里不是只有一点感动。

雪地上,所有的孩子都愣住了。

其实,颖子只是说出了一个最简单的事实。大家仔细一想,也是,这些年,张跛子一直在走,也一直干着其它的事情。除了跛,他和他们没什么两样,他什么事也没有拉下,很多事比他们做得还要多,还要好。他们凭什么嘲笑他?难道就因为他跛?

刚才那几个窃笑的孩子顿时觉得满面无光。其他的孩子也没什么好说的。

孩子们很小就分得出好坏。

除了一小部分,天生顽劣,喜欢欺负别人,大部分的,随众,同时,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现在,竟然有人突然跳出来,替张跛子打抱不平,谁对谁错一下子摆在大家面前。

虽然没有人说话,但是大家心知肚明。

场上沉默一会儿,大家各自走开,玩自己的去了。

就好像,刚才的一幕从来没有发生。

但是,它毕竟发生了。

这是颖子第一次在梧桐树下大集体前亮相。

那天,很多孩子都记住了她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还有纯净的脸上愤怒的表情。

嗯,这个新来的漂亮的小女孩不好惹。

那以后,有颖子在,没有人敢明目张胆地叫诚诚“张跛子”,因为谁也不想自讨没趣。

看大家四下散开,颖子也似乎已经忘了刚才的插曲,只是转头问:“诚诚哥哥,我们玩什么?”

诚诚有些茫然,或许,他还沉浸在刚才的事件里。

颖子等了一下,又问:“诚诚哥哥,你喜欢玩什么?”

诚诚清醒过来,他不知道自己喜欢玩什么,便反问:“你喜欢玩什么?”

哇,真谢谢你问哦!颖子哗啦啦地讲开了,什么、什么有多么、多么的好玩......

过了大约十分钟,王秋云从自家的窗户往外看去,看见梧桐树下不少孩子,三五一群,各玩各的。

诚诚站在雪中,仰着头,让细雪飘落在脸上,还伸出舌头,品尝雪花,脸上带着欣喜的神情。而颖子则站在他的身边,满脸兴奋,手舞足蹈地说着什么,或许,在吹嘘雪花的味道?王秋云的嘴角微微上扬。

过了几分钟,忍不住再看窗外。

颖子正蹲在地上,手里拿根枯树枝,在雪地里画着什么。诚诚站在她身边,正在指点。颖子不时仰头看他,听他说话,然后低头画几笔。

两人脸上的神情都极为专注,还有自在和满足。

他们仿佛有一个自己的小天地,周围的孩子们在说什么,笑什么,好像与他们一点关系也没有。

王秋云嘴角上扬的弧度变得更大。

诚诚从小就不喜欢冬天,特别是下雪天,衣服裤子透风,全身冰冷,凉气直透心里,腿更冻得生疼,所以他一点也不喜欢。

那天的风也很寒,他的衣服裤子还是一样的透风,可是奇怪的是,站在那里,他并不觉得冷,相反地,他的心里好像暖呼呼的,连带身上也暖和起来。

他看着身边的颖子,她的脸蛋儿已经冻得通红,颧骨上好像开出两朵桃花,更衬得她的一双眼睛黑亮黑亮,嬉笑之间,不时露出深深的酒窝和雪白的牙齿。

诚诚觉得颖子真的好看,忍不住多看她两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