粉色衣衫的丫鬟悄悄抬头看一眼包拯,被那如黑无常一般的黑脸吓了一跳,急忙道:“草民冬梅,是三少爷的丫鬟。”

肿着脸的那个绿衣丫鬟泪眼朦胧,抽噎着道:“小民夏荷,与死者秋菊,身边的冬梅,还有府里的春桃,我们四人都是三少爷的贴身丫鬟。”

小厮低着头唯唯诺诺地道:“草民富贵,是梅家管后门的小厮。”

中年男子酝酿了好一会儿,一抬头看到包拯那一张黑脸登时吓得忘光,愣愣地道:“草民文章,是死者秋菊的爹。”

向晴语默默地瞅了一眼包拯,心说没那么可怕啊。

展昭瞥见她没有掩饰的反应,无语地往身旁侧了侧,遮住某人肆无忌惮的目光。

长得黑怪他喽?

包拯无奈,手放在惊堂木上却没有拍下去:“你四人在梅宅大吵大闹,可有此事?”

这一说,夏荷的眼泪扑簌簌地滚落下来:“大人,小民,小民无辜啊!秋菊的爹跑来梅家闹事,他就是个赌棍,闹事也是为了银子。三少爷想要息事宁人,我给了他十两银子,秋菊卖身进府也只有三两,可他嫌少,打了我一巴掌。您看!”

夏荷侧过左脸,那里没有冰敷没有擦药,已经肿了起来,再看仔细一点还能看见皮肤下的条条红血丝,足可见文章那一巴掌打得到底有多用力。

再对比夏荷另一边完好的娇美脸蛋……不忍直视!

“胡说!”文章心惊肉跳,赶紧跪着往前爬了两步,“大人,草民没有!草民那闺女是卖身给了梅家,可没有说把命也卖了啊!如今秋菊不明不白地死了,作为爹,草民讨要一个公道,一个解释,不是天经地义的事吗?”

他说得倒是有些道理,仿佛去梅家闹事只是为了心爱的闺女讨个公道。

卖身进府的丫鬟抵了卖身契,就算被主人家打了杀了也是一句话的事,最后一卷草席丢进乱葬岗,不是多稀奇的事。

稍微有点钱的人家哪里舍得孩子去给大户人家做丫鬟,做那终日伺候人的事,弄不好就被骂被打?穷人家养不起孩子才这么干,女孩多得是,得到一笔钱财息事宁人也就罢了。

这些事大家心知肚明,可话说到明面上总是不好听的,也因此,文章才敢有恃无恐。

“讨要公道是没错,可你是要公道吗?”夏荷瞪着文章,恨恨地道,“我亲耳听到富贵告诉过你,秋菊的死官府还没有定论。你是怎么做的?在梅家撒泼打滚不走威胁,这就是你所谓的讨要公道?!”

说到这,夏荷已经咬牙切齿。如果目光能够杀人,文章早被她撕成了碎片。

富贵慌忙点头:“草民的确说过。”

那时梅家后门的人很多,能作证的人更多。文章一时有些慌,手又抬了起来:“你个贱蹄子!”

“住手!”包拯一拍惊堂木,瞪眼呵斥道,“公堂之上岂能由你打打杀杀!”

“草民知错。”文章浑身一抖,老老实实地跪着。

夏荷也老实地低下头,不再多话。

梅修平镇定得不似跪在公堂,他这模样引起包拯的注意,可也不急着只问他一人:“夏荷,冬梅,你们与死者一同伺候梅修平,可曾见过秋菊死前握在手里的这枚平安扣?”

包拯话音刚落,张龙端着证物走到四人面前。

文章首先摇头,他要是知道小蹄子还有这东西早就拿去抵押赌钱了,怎么可能还会让她留着?

夏荷依然是那番话:“大人,这东西我曾见秋菊贴身佩戴,宝贝得很,许是哪位情郎赠送。”

冬梅古怪地看夏荷一眼,低声道:“大人,这枚平安扣是一年前三少爷赏给秋菊的。”

线索有了!

包拯道:“梅修平,你仔细看看,是不是你送给死者的那一枚。”

这么一说,梅修平也觉得似乎有这么回事。

然而平安扣的模样都差不多,他实在想不起来,摇了摇头:“启禀大人,小民家里富裕,这种小物件不上千也过百,随手拿来一件作为赏赐实在平常不过,无法一一记得。”

梅家开设酒楼、钱庄,是开封数一数二的大家。宣林街那一条街上所住的皆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很多朝廷官员的府邸就在那,再不济也是有钱人家。

京白玉材质的平安扣,普通人家都佩戴得起,又有保平安这等含义,梅家用来赏赐下人也说得过去。

包拯微一沉思,看向两个丫鬟:“夏荷,冬梅,你们可能确定这就是梅修平一年前赏赐给死者的那枚平安扣?”

夏荷不假思索地点头:“之前我一直以为是情郎送的,秋菊才那般欢喜。冬梅一说,我就想起来了,那次老太太祝寿,秋菊的那幅《麻姑献寿》让老太太眉开眼笑,三少爷一高兴就赏了秋菊。”

冬梅也道:“正是那一次。秋菊并不聪明,经常做不好事,三少爷心善才留她在身边,她一直很愧疚。秋菊的娘生前是彩秀坊的绣娘,她有一手好绣艺,为了那幅刺绣半年前就开始准备,十根手指又红又肿。好不容易能帮了三少爷一次,她高兴得天天捧着平安扣念叨。”

没想自己随手给的一个赏赐对人的影响这么大,梅修平闭上了眼。

认清楚了,张龙把平安扣拿了下去。

包拯再问:“你们谁与死者同住一屋?”

夏荷摇了摇头,冬梅点了点头。

“昨晚子时,你在何处?可曾见秋菊?”

“春夏秋冬,昨夜轮到秋冬值夜,秋菊身体不适便与春桃换了班,早早回屋歇息。平日里我们几个谁身体不适就会商量着换班,也不是什么大事,所以没有注意到。”

不待包拯问,夏荷就摇头:“我们两两一屋,虽是隔壁,可昨晚我早早歇息,并未注意。”

如此,线索就断了。

包拯皱着眉,面无表情的黑脸更为严肃,吓得偶然抬头的文章急忙缩回脑袋,乖乖跪好。

自始至终没有梅修平什么事,他闲得无聊,抬头一看,就见公堂之上黑面包拯身边竟然有个姑娘!

姑娘!!!

那姑娘清丽脱俗,不施脂粉,双眼明亮有神,唇微抿似上翘,一身素净的白色褙子将她的肌肤衬得更为白皙,胜似仙子。

更为关键的是,她一介女子如此大大方方地站在公堂之上!

梅修平痴痴地看着她,忘记收回视线。

直到听到一声隐含警告的轻咳,夏荷推了推他,他才恍过神,低下了头,可那一抹白色就这么深深地印入脑海。

咚咚咚——

梅修平摸了摸狂跳的心脏,脸上发烧。

母亲,平儿对一个还不知晓名字的姑娘一见钟情了!

公堂上没有一个瞎子,梅修平看向晴语的眼神直愣愣的,还看了那么久,谁都发现了不对。

就算没有,听到展昭那一声咳,也发现了,不然低着头的夏荷也不会推醒愣住的梅修平。

这梅家三少爷的心还真大,都到了公堂之上还有心思看人家姑娘,还是个早已名花有主的姑娘。

公孙策无奈摇头,直觉未来开封府的日子会热闹不少。

向晴语也察觉到了,不过她没在意,她的注意力都被梅修平身边的夏荷吸引了。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这个丫鬟……不太像丫鬟。

这种感觉,有一旁的冬梅一比,那违和感越发严重。

可在展昭看来,继梅修平直愣愣看着向晴语之后,向晴语夜仿佛中了魔似的直愣愣地看了回去。

方才梅修平离得远,他才咳嗽提醒,而这一咳同样把其他人的目光吸引了过来。

展昭一想,把巨阙换到右手,左手自然垂下,悄悄拉了拉向晴语的手。

向晴语回神,不明所以:怎么了?

没事,展昭若无其事地收回了手。

他以为没人看到,却不知公孙策正巧看向晴语,想看她什么反应,把这一幕收入眼底。

呵,一向守礼的展护卫居然会在公堂之上做出如此之事,真真是长了见识。

可接下来的事情才真正让公孙策大开眼界。

只见向晴语拉住展昭的手,左手包裹住展昭的左手手背,右手以手心相抵,十指相扣……真真是长了见识!

多年单身的公孙策觉得膝盖有点疼。

看似亲密无间,实则,向晴语正在展昭手心写字:手绢是谁的?

展昭则一勾食指:夏。

夏荷的手绢吗?

向晴语想起那朵精致的雏菊,松开了手,眉头却越发紧皱。

与此同时,小小白突然从展昭的衣襟中钻了出来。

包大人正公堂审案,岂能让小小白破坏了气氛?

展昭抬臂一挡,左手一按,把刚冒出头的小脑袋按了回去。

可小小白不知怎的,不依不挠地想要钻出来,小爪子胡乱挥着,蹬着,展昭的胸前鼓起一大片。

展昭拿小小白没办法,回头以眼神示意:你是主人,你来!

向晴语也不明白小小白怎么了,小小走了一步站到展昭身侧,从他手臂下看到小小白抬起的脑袋。那双大眼睛乌溜溜的,嘴巴可怜兮兮地抿着,见到她委屈地喊了一声:【姨姨!】

乖,别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