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的一声响,屋中的电灯突然间灭了,只剩下鬼火一般的烛光摇摇晃晃。

不知从何处飘来诡异的声响,忽高忽低的,仿佛叶颜小时候从老师值班室里头看到的《聊斋》。那上面的配乐就是这样。

其实还挺好听的,很有氛围。就是芒夏那丫头胆子太小,每次都吓得心惊肉跳,非得跟她挤一个被窝。

生活不易,想当位遗世独立的花妖,委实太艰难。

人类总爱抱团。

屋中的家属抱成一堆,大呼小叫,集体忘了天师真金不怕火炼的标签。

道姑发出凄厉的呐喊,双手上举:“无所不能的天父啊,您是在惩罚我们的不虔诚吗?”

烧的嗷嗷怪叫的天师此刻却像是有了底气,唱戏唱全套,忍痛拔出桃木剑冲着老人身体上方乱砍乱劈,厉声呵斥:“恶鬼,速速出来受死!”

叶颜真怕这人直接烧死在房里头。不知道原地打滚灭火或者直接脱了装逼的蝙蝠衫吗?

烧死了他,到时候警察找上门,她还要解释半天,会好麻烦。她还在上夜班呢。

房门猛的被推开了,司机捧着灭火器往里头冲。

没等他拔下安全栓,天师就点背地摔倒在房子角落中的氧气枕头上。

“砰”的巨响,火苗冲上了天花板。原本只是火烧屁股的天师顿时成了火人,一树银花开。

众人“啊”的尖叫,纷纷四散退开。哭喊救命声不绝于耳。

叶颜也被这股冲劲逼到了后面,目瞪口呆。老天爷也觉得这人过分了,添了把火?烧的实在太大了。

她冲着吓傻了的司机大声喊:“快,按下去,快灭火!”

司机终于反应过来,赶紧跟担架员一道,一人拿着一个刚从救护车上取回来的灭火器死命冲火苗蹿起的方向喷。

叶医生果然厉害,居然连这里会闹出火灾都能事先猜到。

一时间房中浓烟滚滚,原本就光线暗淡的屋子更加云遮雾绕。人人呛得咳嗽连连,几乎要憋死在屋子里头。

“赶紧开灯,不要碰蜡烛!”

然而蜡烛已经滚到了地上,点燃了酒精棉,烧出了橘红色的火光。

叶颜绝望地捂住了脸,生活果然不可能算无遗策,处处是意外。

“噗——”

她听到声音拿开了手,映在视网膜上的是救命罐一样的灭火器。担架员冲着起火的地方喷着泡沫,灭了燃烧的酒精棉。

不愧是120的人,果然个个眼明手快。

屋子角落里头又发出了另一阵惊呼:“是恶鬼!恶鬼上了天师的身,所以天火烧到了天师。啊,恶鬼往那边跑了,赶紧打死恶鬼,防止恶鬼再上身作祟。”

呼啦啦的一堆人在浓烟滚滚中兵荒马乱。有人被推倒了,有人被踩到了,哭爹喊娘骂祖宗声络绎不绝。

“恶鬼上了她的身。”道姑恶狠狠地指着叶颜,煞有介事,“我看到了她身后的黑烟!”

跟信奉巫术的人讲科学没有任何道理可言,叶颜立刻实行碰上医闹的第一原则,撒脚丫子跑人。

120不怕跑空车,不怕抬病人,120就怕挨揍。

司机跟担架员身经百战,几乎是叶颜撤退的瞬间,立刻跟着跑路。

狭窄拥挤的楼道一下子堵得水泄不通。

叶颜凭借自己非比寻常的夜视能力在黑暗中杀出一条血路,撒开俩脚丫子拼命往前奔。

风声呼呼从她耳边过,伴随着水杉树哗啦啦的树叶响动。一阵阵的节奏整齐,似乎在帮她加油打气。

窗台角落缝隙里头冒出的小草也随风飘舞,称职地充当着拉拉队员。

后面的病人家属还有天师徒弟跟着寸步不放。这么狭窄的楼道居然没发生踩踏事件,简直堪称人间奇迹。

等到了一楼,有了路灯当帮手,原住民的优势一览无遗。他们很快就追到了急救小组的屁.股后头。

被穷追不舍的倒霉蛋们齐齐高呼:“救命啊,打人了!快报警啊!”

夜市陷入了混乱。

叶颜冲的太猛,没刹住脚,撞到了路边摊上酒过三巡的醉汉。

后面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道姑大声喊:“他二弟,抓住她。”

醉汉转过了脸,直勾勾看叶颜。

妈呀,这遍地都是敌方的友军。

从小幻想当个安静美少女,体育从来不及格的叶颜立马撒腿就跑。

醉汉绝对名列不受欢迎患者前三甲,跟醉汉永远不要试图讲任何道理。

在摊主跟食客的惊呼声中,叶颜拼命地挤开求生之路。

追她干什么啊,那道姑分明就是跟所谓的天师是一伙的,里应外合唱驱魔除鬼的大戏。

她还善心大发,白白浪费了两只灭火器呢!

“让一让,让一让。”叶颜企图逃出生天,却不比那醉汉钵大的拳头有威胁力。

她半天才挤出的道路,人家晃一晃拳头就跟摩西分海一样畅通无阻。

情急之下,叶颜往旁边桌底下一钻。

众人的惊呼声中,醉汉摇摇晃晃地走到了条桌前,狞笑着一把掀开了桌子。

桌子底下空空如也。

醉汉随手拎起隔壁桌上的酒瓶,怪笑着猛的转过身,手起瓶落。

“砰”的一声响,叶颜本能地窝下腰。她感受到了碎玻璃渣子散落的冰凉。黏糊糊落在她脸上的不仅是啤酒,还混杂着血腥味。

然而她没感觉到疼痛。

她躲得快。

壮汉这一瓶子抡下来,砸在了桌边专心致志在干红椒丛中挑鸡块的男人脑袋上。

无辜受了池鱼之灾的男人还没来得及晕倒,行凶的壮汉先捂着胸口,踉踉跄跄往前冲了两步,然后扒着桌子瘫倒在地上。

周围人目瞪口呆,这年头,碰瓷的业务范围已经扩大到这份上了?

桌上的辣子鸡丁跟啤酒杯滚了壮汉满身,被带倒的桌子清除了视线障碍,叶颜看到了他苍白呆滞的脸。他的手还捂在胸口上。

“不好!”急救医生立刻从桌子后面蹿出来,催促气喘吁吁的同事,“心电图,急救药箱,这人手背上有针孔,很可能输完液不到半天,应该是打了头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