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宝没有在马车上枯坐,一直留心道路两侧情形。

道路两侧麦地已经见黄,可麦田里跟打了补丁似的。

“停车!”

霍宝叫停,直接跳下车。

等霍宝近前看了,就看出缘故。

麦田还是麦田,可是大半只剩下光秃秃的麦秆,麦穗都没了。

远处麦田里,几个人影闪出又隐没。

“真是白糟蹋了,这麦子能收三、四成就不错了。”

水进知农事,眺望一圈,就掂量出来。

霍宝不知该喜该愁,喜的是夏收减产,粮价居高不下,他手中握着的粮食更值钱;愁得是,粮价减产,冲击最大的还是底层百姓,不知又要饿死多少。

薛孝道:“江南风调雨顺,一年两收,不差这一季收成。”

三人又重新回了马车,马车继续前行。

远远地缀着两个小黑点,将霍宝一行人的动静都看在眼中,虽不解其意,却是记在心中。

一日下来,又是四十里。

道路两侧从麦地变成水田,如今苏南已经有双季稻,早稻在六月中下旬就能收。

这边倒是比长宁县附近好许多,没有看到流民糟蹋庄稼。

正好附近有个村子,薛孝就打发进村寻了村正,车队与随行就借了庄子的麦场安置。

霍宝、薛孝、水进则跟着村正前往村正家安置。

夏日天黑的晚,眼下还是天色大明,一行人遇到几拨村民。

这些村民各个带了苦色,看到村正都凑上来。

“村正,真要加租么?”

“四六租子已经不低,再高忙一年口粮都不够了。”

“哪怕是五成也好,春日里雨水少,今年收成比不得往年,要六成可不是要命?”

村正皱眉道:“这有啥法子?张老爷不缺佃户,江北多少人逃荒过来,别说是佃户,卖身为奴也原意。外头租子加到七成。张老爷心善,也不敢与旁人对着来,提到六成已经是厚道。”

“呜呜……这日子可叫人没法活了!”

一个汉子蹲在地上,哭了起来。

“老宋可怜,开春里给他娘看病借了印子钱,这上哪儿还去?”一村民道。

村正叹了一口气,招呼霍宝几人离开。

霍宝心中叹息,这成了恶性循环。

淮南流民到江南讨活路,又逼得江南百姓没了活路。

村正家青砖灰瓦,虽是农户,却也干干净净。

又有薛孝的银豆子开道,村正家待客也极殷勤。

杀了一只小公鸡,割了两条腊肉,一桌丰盛的农家菜就得了,又有村正家自酿的米酒。

“这世道,叫人看不明白!”

老村正亲自陪客,很是唏嘘:“张老爷也不容易,旁人都涨了,不敢不涨租子……可这租子降下来容易,涨了难,等到秋里且有的闹!”

“有人敢抗佃不成?”薛孝问道。

“肚子都吃不饱,作甚不敢?”老村正抿了一口小酒。

正说着话,老村正的孙子站在门口探头探脑。

老村正看了皱眉:“缩头缩脑做什么?没得叫贵客们笑话!”

那少年“嘿嘿”两声:“爷,我姑爹来了……要寻爷说话哩!”

老村正一愣,与三人告了声罪,起身出去了。

倒是那少年磨磨蹭蹭不出去,有一眼没一眼看大家。

薛孝撂下筷子,看着那少年,多了几分警醒。

霍宝也望向少年。

十四、五岁,个子不高,眼神灵动,有几分霍豹的品格。

霍宝心生好感,招招手,叫那少年近前:“你看什么呢?”

“小爷,你们真是商队么?”少年带了几分小心问道。

“不是真商队,还有假商队不成?”

“那……那……你们从哪儿来,往哪儿去呀?”

“你问这个作甚?想要打劫商队么?”霍宝皱眉。

“没有没有!”少年连连摆手:“我……就是问问……”

霍宝笑笑。

薛孝不耐烦道:“混乱问什么?还不下去!”

少年神色恹恹,耷拉着脑袋,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