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童兵一起动手,在牛棚里挖坑,就地掩埋了逝者。

旁人家的哀伤只是哀伤,自家回来的猪啊、鸡啊,却是顶顶重要的。

“这是佛兵来了……不是官兵……“

“猪回来了……”

“鸡回来了……”

“呜呜!再没想到……”

“你们怎么才来了……”

“呜呜……”

霍宝牵着童儿出来,面上带了沉重:“诸位老乡,我们是滁州白衫军,霍元帅麾下……朝廷下来八万人马,要‘收复’亳州……定远县外有五千朝廷军……眼看就要打起来,亳州要乱了……今日只是损失了财物,等到溃兵流窜乡野,怕是性命就难保全……能投亲靠友的就投亲靠友去吧……”

“呜呜,天呢,老天爷不给人活路!”

“人离乡贱,往哪儿走呀……”

“这可怎么好……”

村民哀声四起。

“你们不是来了么?你们去打啊!”

在一片哀怨声中,少年的声音格外清脆。

霍宝望向少年,正色道:“打是一定要打的,我们奉命北上援助亳州白衫军!可战场上胜负难料,我们不能保证自己稳胜,胜了也不能保证全歼……如今官兵只是缺肉,过来抢吃的;到了那时,溃兵为了推卸战败,就要杀良冒功……今年三月里,陵水县兵溃逃曲阳,屠了好几个村子……”

村民们立时没了动静。

定远县与陵水一河之隔,三月里的溃兵,也有流窜定远的。

陵河边的一个村子,就被屠了。

霍宝没有说话,牵着童子往外走。

刚才说话那少年追上来:“你们是不是要杀官兵,我能不能跟你们同去?”

霍宝摇头:“不能!我们滁州新兵入营,要先在新兵营操练好了,才能放出来,新兵不能上战场!”

“作甚不能?我不怕死,我敢杀人!”

“我们怕死,怕自己人死!”

霍宝回头看了看了眼,不知何时跪倒一片的村民,脸上露出苦笑,抱着童儿上了马。

……

一直到驻地,霍宝都没有说话。

童儿似乎察觉他的不快,不敢言声,只抱着旧缰绳,默默流泪。

霍宝翻身下马,正好看到童儿神情,伸出的胳膊不由顿住。

“啪!”

霍宝反手给了自己一耳光。

“宝爷!”

“宝爷!”

旁边跟着的李远、朱刚吓了一跳,忙上前。

霍宝的脸上,已经红肿一片。

“安排车马,送重伤兵与这孩子去州府!”

霍宝咬着牙,吩咐李远。

李远不敢耽搁,立时安排车马。

那童儿明白过来,立时抱了霍宝大腿,恳求道:“别送我走……呜呜……我要去杀官兵,给我爷爷报仇……”

“不许哭!”

“呜……嗯……我不哭……”

“你还小,提不动刀、上不得马,等你像我这么大,再来杀,敢不敢?”

“敢!我敢!”

童子憋着眼泪,使劲点头。

奉命送人的童兵上前,抱了童子上车。

目送着马车远去,霍宝重重叹了口气。

朱刚嘴拙,面上满是担忧,又不知如何相劝。

李远轻声道:“自古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宝爷勿要自苦!”

霍宝摇头,苦笑道:“不是这样说法!自古成大事者,不唯有超世之才,亦必有坚忍不拔之志!我昨日责罚朱强、石三,不想今日就犯了同样过错……想要取巧!可人命不是用来赌的!咱们兵卒的性命是性命,百姓的性命亦是性命!”

老爹啊,你儿子这辈子成不了枭雄了!

“人命,是底线,这个底线不能越!要不然见的多了,咱们冷了血,就真的成了邪魔!”

枭雄之路,走起来更轻松。

可摸摸自己的心,霍宝宁愿选择另外一条路。

做不了救世主,也别做推波助澜的伪君子了!

“派人传霍豹、侯晓明回来吧!”

……

霍豹、侯晓明回来时脸色也都不好看。

霍豹那个方向,杀官兵两百,送还一个村子的家畜家禽数百。

“这些官兵官司,在村里杀了七个人,奸**人十几人,有两个妇人直接跳了陵河……没救上来……”

霍豹耷拉着脑袋,声音闷闷的,丝毫没有初战成功的喜悦。

侯晓明那个方向,没有遇到出来扫荡的官兵,却截获嘉山县送来的“捷报”。

昨日剿匪先锋率领一万人“收复”嘉山县,屠城,杀死教民两万三千四百七十七人。

众人都被这消息惊住了。

一县之地,才多少人?

小县一、两万,大县三、四万。

杀死两万三千四百七十七人!

有零有整,这是杀光了?!

同这个消息相比,百十来个官兵劫掠村庄、杀死个把人就算不得什么。

霍豹立时收起沮丧:“宝叔,怎么办?嘉山县已经‘收复’,要是那个先锋贪功南下,银将军他们两千人挡不住!等到两处合兵,咱们想救安定也救不了!”

侯晓明亦握着拳头:“趁着没合兵,咱们先击溃这边官兵,再北上与银将军合兵!”

众人齐齐望向霍宝。

霍宝缓缓站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