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千户面色怔住,终于反应过来马寨主之前那两句是什么意思。

只是不悔,哪里有什么悔的。

他知晓马寨主性子惫懒,不会多管闲事。

跟了邓健十来年,一直被张千户压在头上。

李千户之前并不计较。

毕竟张千户有把子力气,的确比他出色。

可眼下不一样了。

他武力不行,转了文职;张千户却因勇武,一直跟在邓健身边。

军功最重,两人差距会越来越大。

张千户是十几岁就跟着邓健的,脾气也像了邓健,最是傲慢。

就算他将张千户当兄弟,张千户也没将他与王千户放在眼中过……

……

李千户在兄弟面前说的再嘴硬,可接连被两人看破那点小心思,心中也不安,恍恍惚惚过了半日,晚上也辗转反复,熬的眼圈发黑。

次日,宋二爷见了,只李千户担心高家夫妇,劝道:“只要查明他们夫妻没涉案,过后就放了,不用太担心。”

李千户苦笑道:“这天下哪儿有舍得儿的娘?哪儿舍得同胞姊妹的兄弟?”

宋二爷也知这才是此案最头疼之事。

张千户职位是千户,可不是寻常千户,是有资历的老人,是邓健军中二号人物,又与李千户是袍泽之谊。

李千户却是明白过来。

他之前心太切,露了私心。

马寨主提点自己,就已经是表明不喜此事的立场;弟弟提醒自己,也是觉得这样不妥当。

别人能对张千户落井下石,他却不行。

就算张千户没有将他当兄弟,可在别人眼中,他却要将张千户当兄弟。

李千户明白过来,带了几分后怕。

真要是背后给兄弟插刀之人,上面人还敢放心用么?

那拉下张千户,又有什么用?

“我去审高月。”

李千户有了决断。

他是滁州掌事,宋二爷自是无异意。

两人没有大张旗鼓,只传了两个书记,往大牢去了。

……

知州大牢,关押的人并不多。

早在霍五等人占了滁州后,就叫人清理刑狱。

案情查清,有冤的直接放了;不冤枉的,就按律定罪。

该杀的杀,不到死罪的就都充入苦役营执役。

高月与高家夫妇都在这里。

只是为了防止串供,没有关在一块。

高月前几日熬了刑,被收拾的不轻,此刻满脸涨红,有气无力躺在地上。

他身边有个狱卒,手中端了黑乎乎的药汤子,正给高月灌下去。

这是李千户吩咐的,总不能口供还没问出来,人就熬不过去。

高月有气无力,喝了两口药汁,又吐了出来。

那狱卒没有耐心,掐了高月腮帮子,直接将剩下半碗药灌了下去。

高月呛的,眼泪鼻涕都出来了,样子十分狼狈。

李千户、宋二爷进来时,就看个正着。

那狱卒倒是吓了一跳,忙躬身上前道:“李老爷,这……这一口一口喂他都吐了,这已经是第二碗药……”

李千户摆摆手,打发他下去。

高月看清李千户,死寂的眼中多了神采。

“李舅……我爹娘……”

“招吧!你爹娘他们拉扯你这么大,你一日孝没尽过,不拖累他们就是尽孝了。”

李千户蹲下来,苦口婆心劝道。

高月变了脸色,身子往后一缩,望着李千户带了戒备。

李千户脸上带了怜悯:“事到如今,你还以为自己能逃过一劫?你痛快招了,你爹你娘就能早一日出去……我也是看着你长大的,别逼着我当着你爹娘的面刑讯你……”

“为什么……当初我恨白衫军,是你们劝我不要恨,如今我信了弥勒,又有何过错……”高月终是坚持不住,嚎啕大哭。

“你要是觉得自己没错,作甚不敢说出幕后之人?你以为还跟上次曲阳似的,等你舅舅回来,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那是做梦!

你晓不晓得,你将你舅舅坑死了!他当你是亲儿子,你这样回报他?咬邓仁,咬鲍家?鲍家后头跟着李家,你到底知不知道?

上回你说受了赵六蒙骗,以为邓爷待你舅舅不好,想要造邓爷的反;这回是不是你又说自己受了蒙骗,以为五爷待你舅舅不好,就想要造五爷的反?

做个人吧,莫要每次都拉扯你舅舅做大旗,有你这样的外甥,他真是倒了血霉!”

说到最后,李千户愤愤难平。

这叫什么事?

高月此事影响的不是一个两个。

之前霍家父子待下极为宽容。

布置下去的事,也不会再监察问询。

若非如此,也不会让高月钻了空子。

以后,怕是不会再如此了。

高月哭倒在地,终于开口:“是……是霍二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