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之前,所有的“木头”都被困上了手脚,堵上嘴。

整座宁阳县城静悄悄的。

提心吊胆地苦挨了噩梦般的半年之后,百姓们早已养成了半夜绝不出门的习惯,哪怕是没有邪月的夜晚。

而在宁阳县的东南方向,相距不过两百里的漳州府,却一幅太平盛世、歌舞升平的景象。

这是邪月下山后的第一个夜晚,九龙江畔的平漳大街上,人流如梭,叫卖声、嬉笑声、吵闹声,连成一片。

面对浑身充溢着过剩精力的百姓,即使是一乘八抬官轿,也只能慢慢腾腾地跟着人群往前挤。

此刻坐在轿中的,正是七闽道布政使张承韬的次子,七闽道都指挥佥事,张贤业。

张贤业坐不惯轿子,假如由着性子来,他恨不得下令亲兵,驱赶闲杂人等,再骑一匹高头大马,呼啸过街,而不是坐在这憋闷的大轿子里浪费时间。

他自从学会骑马的那天起,策马漳州城就是常有的事,可自从妹妹做了隆兴帝的妃子,父亲便不许他再这么做了。

一介武官居然沦落到坐轿子,真是窝囊。

张贤业理解其父的理由,却又觉得他太过小心了——七闽道天高皇帝远,何必惺惺作态,刻意低调做给谁看呢?

轿子走得慢,来到布政使府邸时,已是深夜。

张贤业径直来到其父的书房前,没有敲门,便听见里头父亲的声音。

“进来罢……咳咳咳……”

他推门而入,低着头候在床前。

“这把老骨头,真是一日不如一日了……”张承韬被丫鬟伺候着坐起来,不停地咳嗽,像是随时都会一口气接不上,就此昏死过去。

两个丫鬟,一人抚背顺气,一人端着药汤,伺候了好一阵,才低眉顺目地退了出去。

门被掩上的瞬间,张承韬涣散的眼神,便露出了一丝精光,只是仍旧掩着嘴低声咳嗽。

张贤业一动不动地站了一会儿,听到那两个丫鬟的脚步声远去,才低声道:“爹爹深夜招儿子来见,可是出了什么大事?”

“大闹昌泰县的那支乱兵,找着了没有?”张承韬语气低沉,却不像是患病了的样子。

张贤业摇摇头,又补充道:“一群欺软怕硬的宵小之辈,躲进山里去了。”

张承韬叹了口气道:“躲进山里去了吗?那为何今日我收到飞雁传书,说是一个姓步的书生,带着两百人,到了剑州府宁阳县地界?”

“宁阳县?”张贤业的脸色变得很难看:“是谁传的书信?会不会弄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