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上撤下盘子,上了茶和果盘。

茶是清明雨前新炒的,茶烟袅袅便是沁人心脾。安来闻着高兴,捧着一小口一小口的嘬着。

一群人吃着水果听老太爷讲古。

袁老太爷的故事发生在解放前,说得是他手下有一个兵,不过在故事发生时他还不是袁老太爷手下的兵。

那小子叫栓柱,傻乎乎的,自小家贫,给一土财主家做事,力大勤劳,为人诚恳。那财主有个女儿,比她大三岁,也是个贤惠知礼的。就是小时候得过天花,虽是险险的救回一命,一张脸却是毁了,要是晚上看着还真有点儿渗人。就为着这个亲事成了不小的问题,家里不但没人来提亲,就是他请了媒人厚着脸皮上别人家去说亲,媒人还得给人扫地出门。

眼看着这姑娘就成老姑娘了,他也年岁渐大。便想着招个上门女婿。相来相去就相中了自家的长工栓柱,看中他老实,又勤劳肯干。

兵荒马乱的年代,求的不过是安稳。

便叫了栓柱去问意见,他哪能有什么意见啊。就回家问他老爹。他们家一窝窝的崽子,正愁着如何找媳妇呢。老财主能看中他家栓柱并招赘,在他看来那是福份。

栓柱就住进了老财主家,这准女婿的待遇自然和长工的时候不同。头天早上,那小姐便让人给他打了盆热水洗脸,还送去了一块饼干大小的香胰子。等栓柱下地干活去了那小姐去收盆子发现那块香胰子不见了。所以第二天送水去的时候又让人送了块新的香胰子,可收盆的时候那香胰子又不见了。如此过了几天,栓柱跟老财主说他要回家一趟,老财主准了。

只是栓柱前脚到家后脚老财主就差人来说这门亲事就此作罢。老财主这举动是必然的,想栓柱看着老实,却连一块小小的香胰子都贪墨了往家里拿,想想他那一坡的肥田瘦土还有家里几仓满满的粮食,哪能交托在这么个人手上。

等那传信的人走了,他老爹劈头盖脸就是一顿好打。栓柱自己倒是狠狠的松了一口气。他老爹问他为啥,他苦着脸说:“我不怕干活,可做他家的女婿太苦了,别的不说,就是他家小姐每天早上都硬给我一块豆腐干要让我吃完,那豆腐干实在太难吃了,我吃完之后整天都吃不下饭了。这不是实在受不了了才回来避避么。”

一桌子的人捧腹大笑,笑后又有几分唏嘘。在那个苦难的年代里,就算是笑话也平添几分辛酸。

展华见安来只顾喝茶,便给她添了几个草莓到她的碟子里:“这还是昨天别人送的,据说是新品种,个肥汁多,看着都讨喜,你也尝尝。”

安来还没表态,袁青举便把她的碟子拿了过去说:“这样她是不吃的。”眉头微蹙,像是对这挑食的小姑娘十分苦恼。说着又往里添了几块火龙果和猕猴桃端着去了厨房,厚厚的淋了一层炼乳才放到安来面前,摸摸她的后脑勺:“吃吧。”

这自然又惹得一帮人打趣他们,说安来福气,说袁青举疼媳妇什么的。

安来本不想弄这么大动静,将就吃几口就过了,毕竟在别人家里不甚方便。可袁青举显然跟她想得不一样,他认为在自己家人面前,就算麻烦点,一点吃食上的喜好忍它干嘛呀。

男人和女人思维就是不一样,虽然安来以前也没给人当过媳妇,但本能的觉得这样好不好,弄得让人感觉她多娇贵似的。要是今天这事儿遇到个小气点儿的婆婆,准得记恨上她。

于是小姑娘不满意了,再次成为桌上焦点的安来,小手偷偷的从桌布里溜过去,精准的掐在袁青举腰上,使力狠狠扭了个一百八十度打转。

袁青举岿然不动,只等小姑娘撒了气儿,才捉住那只捣乱的小手,握住不放。安来抽了几下没抽回来,也不好动作太大,便由他握着。面上还若无其事的单手拿着叉子吃水果。

在众人打趣安来的时候,玉蓝生就那么一直含笑听着,也不说话,待众人说完才看着安来的碗感慨道:“这倒让我想起了大学时校门口甜品店里鲜果酸奶,那时候一到夏天每天中午必然去吃一杯。”

袁青举的注意力一下就被吸引过去了:“东西是好,就是生意太好了不好买,我还记得同寝室的一哥们就是因为一个学期不睡午觉,而顶着大太阳排队去给一妹子买那家的甜品把才把人给追到手的。”

说起那时候的生活,袁青举也透出怀恋的神色:“后校门那条巷子里有一家烧烤做得挺好的,不知道你有没有去吃过,我自从毕业后就没吃过那么对味儿的烧烤了。”

玉蓝生笑了:“怎么可能没去吃,那可是大学四年必不可少的回忆。学长要不哪天回头我办个烧烤派对,把在青堰的校友都拉拢来聚一聚怎么样。”

“成啊,你张罗着,差什么少什么给说一声,到时候我一定去。”

两人毕竟是校友,就算不同届,也有不少共同回忆。两人边说边笑,回忆着那个青涩躁动的年纪。

说起校运会上险胜一分的球赛,说逃课翻墙,说起老师们的怪癖,说起那个被一堵很遗憾因改建被拆掉的许愿墙……

安来在一旁静静的吃着,连把手从袁青举手里抽回来他也没发觉。安来端着自己的碟子起身,往厨房走去。

袁鸿威正在刷盘子呢,扭头看安来进来了,翘起手腕推了一下往下掉的眼镜:“还差炼乳?”说着就去橱柜里找。

“不用了大哥,我就是进来看看有什么能帮你的。”安来把空碟子放在水槽里准备接着洗。

袁鸿威连忙把她挤开:“哪能让你来啊,这可是爷爷罚的。要让他知道让你帮忙了,还得罚我。”

那不是老太爷的玩笑么,安来更不好意思了。袁鸿威看出了她的不自在,就起了话头说:“是不是没想到我会洗碗?”

安来忙不迭点头,平日里在电视里西装革履的领导和现在面前穿着围裙满手泡沫刷盘子的家庭煮男这形象反差太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