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麒妄曾在晚饭前来了一次,表情很是别扭。

吴朝让过转椅给他坐了,自己则是懒洋洋地靠在没叠就随手团起来的被团上玩着pad,连玩了两局连连看,麒妄也没开口说任何话,吴朝抽空瞥了眼他又瞧了瞧外头的天色,还亮着,于是不解,“怎么了?”

麒妄还在一遍遍近乎机械地折着厨兜,闻言醒过神来,更显局促,“那个……你什么时候用我?”

吴朝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他所言何事,于是平静回道,“夜里。”

“夜里?!”

夜里的话……自己完全没法控制身体啊……

吴朝点头,像是丝毫没注意到这个问题似的,轻下逐客令,“没看我现在忙吗?”

心下os:你要是知道我究竟想拿你当啥人体模特,铁定会翻脸,说不定还不认账呢……晚上则不同了……那时候你就会乖乖听话么!再说了,现在的你也不是我特感兴趣的“你”……

麒妄眉头蹙起,确实是想翻账来着,但是他现在特实诚啊,也做不到,只好心下默默记着这一笔——以后跟吴朝这个人精打交道可要小心了!当时下午应该跟他订规矩的同时注上不允许在夜里使用来着……

但如今已是板上钉钉的事实了,没法再改账,于是只好不情不愿道,“好吧。那你到时候记得……”

给我把符咒贴上这后半句还没说完,他就“噌”的一下站了起来,眉峰一压,突然显现出些许凌冽的气势来,一边下意识伸手护在吴朝身前,低语道,“来人了。”

客厅里来的不是别人,正是林老爷子。

林翘正吃橘子呢,一抬头看到爷爷突然来了也是一怔,心说感情顾师父说的都是真的啊,他家里人都会术法不简单啊!

还没等乐呵呵去喊声爷爷,就听老爷子十分激动的喊了声,“小灼!”

顾师父当时正在阳台检查麒祚术法,小正太手中火团时大时小,明显的操作有些不熟练;麟砂正在沙发床边上趴着剪符咒,老老少少皆是一幅其乐融融的景象。

顾师父起先察觉到了有灵力转换之息,估摸着是来人了,不过来的是他更为熟悉的小白气息,此刻听闻这声喊倒略诧异的回过头来,麒祚就见着顾师父好像浑身都震了下,随即快步从阳台奔了出来,一时间激动的也说不上话,俩人手互抓着停了能有半晌,他才近乎于本能地一撩袍子,可他忘记自己身上穿的已不是流灵界的长袍了,因此手头抓了个空,又自嘲地笑了笑,口中一边唤着“二哥”,一边就想屈一条腿,跪下。

这只能算是流灵界其中一个象征性的礼节,不是作为抹不掉的标志——看坟人,更不是作为曾经被抹掉的标志——朱雀主而对林老爷子做出如此举动,纯粹的只是作为结拜时认下这个哥哥的情分。

林老现在是真上年纪动作慢了,未等上前去扶住拦下,别让他跪,就觉整座屋子忽然多了些阴森寒气,差点冻住这一身老骨头。接着不等林老真同顾师父接触到,旁侧就突然出现了一个白衣人,一脸不悦地将顾师父扯到身后,这才负手立在他身前,面色也更加不善地盯着面前白虎堂的术士,冷声道,“我大地府的东西,可不跪外人。”

“小白。”顾师父无奈的摇摇头,但也不想去惹白棋不高兴,因此礼节虽未行完,此刻更多的是激动,忙忍不住从他身后绕出来,连麒祚和麟砂都感觉到了,这疯疯癫癫的顾师父忽然显得沉稳老练了不少,他上前去跟林老拥抱了下,林老当着白棋的面拥住了他,又是半晌静默,才缓叹了几口气,声色沧桑道,“你果然还是去那里了,我家预言脉的都绝了,本想测测你是不是在那等阴寒之地,也测不准。想真去闯着找了,又怕坏了三界规矩……”

絮絮叨叨了能有半晌,才轻疑道,“怎么……脸变了些?”

顾师父点头,“出门方便。再说我那套行头按规矩脱不得,若是穿着那身打扮,一路上得搅起多少波澜?这不是怕麻烦么……不过二哥你怎么找来了,我不是之前给你送信了?”

“就是见你来信了我才不敢置信!然后不孝孙又正好被搅和进来了,管家也来了趟信,便着急一起见见了。说来巧,我前几天刚好重新下定决心,带着家族部分术士回流灵界一趟,想着把一些伤药吃食分给那些急需治疗的术士们,然后家里就来信了……”

说着倒是抽空看了林翘一眼,发现他这宝贝孙子还好好的,也就立时又把精力全放在他这个三弟身上了。

顾师父闻言也点点头,随即就着回去是否看到流灵界有没有异象又谈了起来,还大有一副一时半会停不下来的架势。

林翘和白棋都在一旁干着急,完全插不上话!

放开屋外顾师父和他二哥这近万年未曾相见的重逢喜悦不提,屋里的吴朝却是一瞬间拦住了要往外冲的麒妄。

听着那不同的声音,吴朝将外面的情况猜了个□□不离十,而同一时间,窗外天色稍暗了些许,麒妄现在眼瞳中黑红不定,倒是也不急着往外跑了,他知道自己这幅样子肯定见不得人。于是一边勉力维持着清醒,一边低声重复道,“符咒……”

那意思是叫吴朝把符咒给他贴上,但是眼前的吴朝并没任何动作,又因为自己比他高,他还低着头,因此麒妄压根看不到吴朝脸上的表情。

这样一来便有些着急,刚想略弓身去看看——他总不可能是在偷笑吧?莫非很希望自己不清醒?又想起跟吴朝订下的那个交换条件……麒妄又觉得浑身发凉。

只不过腿刚一打弯,体内的恶正好猛冲脑门,一时天旋地转的,麒妄下意识就往吴朝身前栽去。

吴朝此时倒是很从容地伸开双手,将麒妄接纳到自己怀中。

耳旁是湿热的唇,呼呼吸吸间带出暖热的话,“为什么叫我给你贴上?我舍不得看你痛。”

麒妄不可置信地瞪大了双眼。

吴朝心下忍不住恶劣一笑——原来尚在清醒时,他也是能做出这种表情的啊。

只不过那双手却没有如吴朝所料,像往常一样往自己腰上摸,反倒是重重地推开了自己。

麒妄推开了吴朝,跌跌撞撞往桌前走,似乎是想拾拿符咒,声低且缓,“你别这样……”

“怎么,怕我对你图谋不轨?”吴朝被推开也不见恼,似乎心底已经打定了什么主意,此刻反倒换他一揽麒妄的腰。现今麒妄体内善和恶正斗争的厉害,自然在动作上也有所体现。

若换做以前,麒妄铁定不会被吴朝轻轻一带,就往床上倒了。

只不过也是这么一倒下,麒妄又略找回些许清醒,只不过一眼对上吴朝,他就又觉得自己脑子不够用了,转的比平日要慢上些许——之前天尚亮时,他观吴朝面相是能瞧出这人眼角眉梢带月明清风的朗清闲淡,此刻天色一暗下来,这月明清风可就悉数变成了诡谲旖旎,暧昧得不清不楚。

“吴朝!”

麒妄突然有点着恼,不知究竟是恼他这无理取闹的动作,还是恼自己心下胡乱作想。

总之大脑一团乱糟,结果就这么一不清醒,“恶魄”立时占了上机,再借外头天时地利,顺利地又一次把善魂给压制了。

怪物化的麒妄显然急不可耐地要向吴朝表达亲昵,就当吴朝还在心下犹豫到底要不要帮他贴上符咒,顺从他的意愿让他夜里也能清醒,但怕他被阳气灼的痛苦也确实是自己不想见到的……

怎么说呢,但凡是自己钟爱之物,都是下意识想揽在自己身后藏好的,不要受任何雨打风吹日晒雨淋,更别提什么痛啊苦啊之类的东西。

毕竟那种东西自己一个人扛惯了,扛到渐渐习惯去适应痛,适应苦。就像是一队人在荆棘遍布的路上前行,有人告诉他们,目的地最终是有甜美果实在等他们的,如果还没找到,那就一定是还没结束。

可是一路上荆棘太多了,走在最前面开路的那个人一个不小心就被刺破了体肤,受了伤——这时候,有的人会停下不走了;有的人会无所谓地耸耸肩带着伤继续走下去;同样,也有另外一种人,会逆着所有疼痛去斩断这些可能继续伤害到身后所挡之人的荆棘野蔓。

当然,前提是他身后有想保护的人。

吴朝的这种好也不是对谁都给的。

在没有想要守护的东西之前,他大部分时候属于第二种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