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绍跟桓致在一起玩得开心,因此午时北巡的队伍停下休整时,黎绍也没去找长孙伯毅,反而又跟桓致一起跑了个没影,害得长孙伯毅找了他半天都没找到,后来发现桓致、卫泽和卫峰都不见踪影,长孙伯毅干脆就不找了,闷闷不乐地跟解钧一起守在刘策身边,口蜜腹剑地聊着没内涵的话题。

坐在离大队人马不远的一棵树上,桓致两手撑在树杈间,低声对黎绍说道:“公子,除了卫泽和卫峰,咱们周围的其他人都是长孙将军安排来保护你的?”

黎绍靠着树干坐在树杈间,哂笑道:“怎么可能。伯毅手上只有兵,目前为止还没有暗卫,因此此行安排来保护我的人都在明面上。”

桓致了然,夸张地叹息一声,道:“公子不管走到哪里都能吸引到魑魅魍魉……公子该不会是神异经里提到的那种成了精的仙果吧?只要吃了公子就能长生不老、羽化登仙?不然为什么总有人想对公子不利?”

“这我也不知道,青予要不要试试?”说着,黎绍就将胳膊伸向桓致。

桓致却一个劲儿地猛摇头,道:“我可不敢,能不能羽化登仙我是说不准,可我要是敢咬上一口,回头长孙将军就能送我去阎王殿。”

黎绍低笑不止。

偷偷观察着这一趟北巡的随行官吏,桓致问黎绍道:“那个韦宁现在拉拢到多少人了?”

黎绍淡然道:“不多,年轻的陛下、没有实权的怀化将军、贼眉鼠眼的吏部侍郎和一些仅凭‘忠君’二字就无条件维护陛下的死心眼。”

韦宁也没有那个能耐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拉拢到真正有能力、有权利又品行端正的人,他唯一的指望大概就是那些“忠君”的迂腐之人了。

桓致蹙眉:“那些固执的人不太好处置吧?”

“有什么不好处置的?”黎绍嗤笑,“自古成王败寇,他们若有能力,就竭力去保刘策的命,赢了,保不齐就青史留名,若有骨气,也可以像当年的太尉、太傅那样辞官远走,眼不见心不烦,可一面喊着忠君并愤愤然地指责别人的不忠,一面还赖在朝堂上辅佐他们口中的不忠之人,发给他们俸禄还要受他们的骂,凭什么?后楚从来都不缺人,最初选了他们也不过就是想借着他们丰富的经验让朝廷尽快稳定下来,现在各个官署都已步入正轨,突然没了一两个人也不妨事。”

“不愧是公子,除了长孙将军,您真是对谁都这么冷酷,利用完了就可以心无愧疚地把人一脚踢开,这一点我真的很欣赏。”说着,桓致还冲黎绍竖起了大拇指。

黎绍斜桓致一眼,道:“青予也不必揶揄我,你我是同一种人。”

同样都是悲情者,尝尽了人情冷暖世态炎凉之后心如死灰,却又同样都是幸运儿,得一人真心相待才不至于变成行尸走肉。

听了黎绍的话,桓致不以为意地耸耸肩:“那还不都是跟公子学的。”

黎绍笑道:“那也是你心性不坚。”

白了黎绍一眼,桓致冷哼一声。

坐在树上给游走于朝堂边缘的桓致详细讲解了一下目前的时局,黎绍就跟桓致一起偷偷下了树。

回到解夫人身边聊了几句,黎绍跟桓致又开始在众人的视线中晃来晃去,从始至终,黎绍都跟桓致在一起,并且在韦宁的监视之中,长孙伯毅和解钧也一直跟韦宁待在一起,可被韦宁收买的羽林军副将却不幸殒命,从伤口来看是被人一刀封喉,而且这副将身上所有的财物全都丢失,看起来是遇到了穷凶极恶的盗匪。

可在选定这一块休憩之所前,羽林军就将这地方一寸一寸地搜查了一遍,确定没有任何危险,才安顿刘策在这里休息,而且随行的八百羽林军是围了个圈守在稍远的地方,又怎么会让一个穷凶极恶地盗匪混进这里?除非这所谓的盗匪一开始就混在羽林军中……

看着镇定的长孙伯毅和事不关己一般的黎绍,韦宁的眼神微冷。

没有派人去搜捕那个所谓的盗匪,长孙伯毅以保护刘策为由整装启程,匆忙地离开了这块地方。

韦宁以为这只是一个开端,在他们到达目的地云州之前,他埋伏在羽林军中的人一定会接二连三地死去,可出乎意料,接下来的半个月风平浪静,别说是死人,连个受伤的都没有,他们就这样平安无事地的到了云州。

黎征虽然是个暴/君,可一年的四次巡守礼却从不落下,毕竟这样可以大张旗鼓四处游玩的机会并不多。于是黎征建在各地的行宫也是异常华丽,而建在云州郊外的这一座虽然没有小桥流水花繁叶茂的精致,但却占了云州地广人稀的便宜,是行宫之中规模最大的一座,青砖红瓦,雕梁画栋,无处不威严,无处不堂皇。

在行宫门前迎驾的是云州州府所有官吏和云州驻军内的大小将领,来的人不少,可能说上话的人并不多,尤其是当陶五敬一马当先地迎上来后,别人更是没有了说话的机会。

见到长孙伯毅和张威的时候,陶五敬两眼一红,什么话都还没说,就先抱住了张威,然后又放开张威去抱长孙伯毅,这一抱就不撒手了。

“没想到这么快就能再见到你们!”陶五敬在长孙伯毅的背上重重地拍了两巴掌,然后才把人放开,笑呵呵地打量着长孙伯毅,“果然长安那地方养人,瞧你都胖了。”

一听这话,长孙伯毅脸上的那一点笑容瞬间荡然无存,却还是客气地对陶五敬说道:“让五叔受苦了。”

又拍了拍长孙伯毅的肩膀,陶五敬也不给当地官员拍马屁的机会,揽着长孙伯毅的肩膀就往行宫里进:“怎么走了半个月才到?你们是顺路跑去哪里游山玩水了?”

陶五敬是见到了亲人不拘虚礼,可余下的官吏看着被留在原地黑着脸的刘策,一个个吓得手脚都开始颤抖了。

陛下可还在这儿呢,苍云王怎么就抓着别人走了?

云州州牧咽了口口水,颤颤巍巍地对刘策说道:“陛、陛下旅途劳顿,想必极其困乏,行宫里的寝殿已经收拾妥当,陛下可以安歇。”

“哼!”重重地冷哼一声,刘策大步走进行宫,瞧见已经坐下畅谈的长孙伯毅和陶五敬就气呼呼地走了过去,“陶五敬,在云州待得久了,你连谁是后楚的主人都不记得了吗?”

突然就被呵斥一句,陶五敬也是懵了,转头看了看刘策,又满眼疑惑地看向刘策身旁的张威。

刘策犯了什么毛病?

然而张威显然是与刘策保持着同样的立场,语重心长地对长孙伯毅说道:“长孙将军见到故友的喜悦末将可以理解,但陛下面前,长孙将军是不是做得过分了些?”

跟在刘策身后走进行宫的众人再一次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局面,只能尴尬地僵在原地,垂着头假装自己不存在。

陶五敬一愣,又转回头看向面容沉静的长孙伯毅,琢磨一番,陶五敬突然站起来,走到刘策面前跪地行了个大礼:“臣苍云王陶五敬拜见陛下,先前失礼冲撞了陛下,请陛下恕罪。”

眼瞅着他离开长安都快一年了,张威和长孙之间的矛盾怎么还没有解决?而且为什么连刘策都搅合进去了?

刘策偏头跟张威交换一个眼神,然后温声道:“苍云王请起。这也不怪苍云王,你本也不懂规矩,又在云州这荒凉之地待了那么久,会有疏忽也是可以理解的,只是长孙将军他……长孙,是朕平日里待你太过宽容了吗?”

闻言,陶五敬蹙眉。

谁不懂规矩?说得他好像是个粗鄙的莽夫似的,他可比张威懂得多!而且什么叫待长孙太宽容?若没有长孙,刘策能当上这个皇帝?有的挥霍他就老老实实地挥霍,这又是想要做什么?

长孙伯毅在心中冷笑,什么都没说,只微微转了视线,冷眼看着刘策。

刘策的心里登时就打了个突,原本的镇定和嚣张霎时间不见踪影,眼神惶惶不安地四处飘移。

冷哼一声,长孙伯毅冷声道:“陛下舟车劳顿,该去休息了,张将军以为呢?”

不等张威开口,刘策就服了软:“咳,长孙说的有道理,朕要累死了。引路的呢?怎么没个人引路?朕的寝宫在哪儿呢?”

云州州牧立刻跑上来,谄笑着替刘策引路。

瞄了长孙伯毅一眼,刘策落荒而逃。

张威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可他现在要依靠刘策才能说话,若刘策已经表明立场,那他也不能反驳。

见张威还没走,长孙伯毅冷声道:“张将军还不走?张将军此行也没有别的事情可以做,唯一的任务便是保护陛下安全,可别因一时大意成了千古罪人。”

张威咬牙,向长孙伯毅作揖:“长孙将军教训得是,末将铭记于心。”

话音落,张威也走了。

长孙伯毅这才看向那些结了冰似的一动不敢动的随行官吏:“诸位大人辛苦了,都去休息吧,若有需要,就派人来知会我一声。”

众人立刻点头哈腰地向长孙伯毅表示感谢,然后匆匆离开。

黎绍和解夫人、桓致走在人群最后,原本是不打算去打扰长孙伯毅他们,黎绍也没什么特别的话要跟长孙伯毅说,可站在长孙伯毅身旁的解钧十分善解人意,一看到黎绍,就笑着将解夫人叫到了身边。

“瑞妍,你过来一下。”

解夫人一愣,与解钧对视一眼便知道解钧这又是在“做好事”,于是就故意引着桓致和黎绍一起走到长孙伯毅他们面前。

站定脚步,解夫人款款福身:“臣妇见过长孙将军、苍云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