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暖花开时,后楚万众期待的封后大典终于如期举行,但有趣的是,尽管长孙伯毅已经登基为帝,喜房却设在了天策上将府之中。大婚前夜,长孙伯毅将黎绍塞进了重新布置过的紫兰殿后,就带人回到了天策上将府。

可这一夜,黎绍睡得却不安稳,大婚当日,天还没亮,黎绍就先醒了。

以前紫兰殿是最能让他安心的地方,可现在只要伯毅不在身边,他在哪里都无法安心。原以为只是分开一夜,伯毅在天策上将府里也不会再遇到什么危险,可人不在身边他到底还是不能心安。

起身靠着床头,黎绍看着身畔睡得七歪八扭的长孙辰,不由地轻笑一声。

天将亮时,紫兰殿的院子里就开始有人走动,再等一会儿,邓义就敲响了寝室的门。

“殿下,该起了。”

黎绍这才转身下床,蹑手蹑脚的,生怕把长孙辰吵醒。

走出寝室,黎绍赶忙又反手将房门关上。

“让辰儿再睡会儿吧。”

“是。”因为是大喜的日子,邓义的笑容里也多了几分喜气,“雍夫人和晋阳侯已经在偏殿等着了。”

“好,”黎绍点点头,“让云珠在这儿守着吧。睡醒了看不见人,辰儿就又要闹了。”

“是。”

洗漱一番后,黎绍才去到偏殿,偏殿里,雍夫人和桓致正聊得开心。

“殿下。”见到黎绍,雍夫人和桓致齐齐起身行礼,但也只是随意地做了个样子。

他们彼此熟识,没有外人在时便都不太在意这些虚礼。

黎绍淡笑着进门,有些歉疚地说道:“抱歉让你们这么早进宫来。”

“殿下这是说的什么话?”雍夫人笑着迎上去,抓住黎绍的胳膊就把人带到了镜前坐好,“咱们可也是日盼夜盼,好不容易才盼来了殿下与陛下的大婚,我这一宿都没睡好,就想着今日要把殿下打扮成什么样子了。”

闻言,黎绍有些尴尬:“打扮……就不必了吧?”

“怎么不必?”桓致也凑过来,戏谑地看着黎绍,“这可是大婚,哪有人不打扮的?我姐出嫁那日可是把自己打扮得六亲不认。”

“这我可记得,”说起解夫人的旧事,雍夫人也跟着笑起来,“而且啊,殿下与陛下打小就在一起,彼此太过了解,殿下这模样想必也早就被陛下铭记在心,大婚这么重要的日子,可得好好吓陛下一跳,好让陛下知道咱们殿下还有别种模样。”

见雍夫人和桓致都是一副兴致勃勃的样子,黎绍颇有些无奈:“我是觉得现在这样就很好,还请夫人手下留情。”

“殿下您就放心吧!”莞尔一笑,雍夫人便打开自己带来的妆奁,挑挑拣拣地选出些胭脂水粉来。

看雍夫人不一会儿就将桌子上摆满了各种瓶瓶罐罐,桓致重重地拍了下黎绍的肩膀,颇为同情地说道:“殿下,保重。”

待会儿殿下估计也要是六亲不认的模样了。

黎绍摇头失笑,见雍夫人拿了东西转身过来,黎绍索性就闭上了眼睛。

有种预感,他的大婚,乐呵的都是别人。

黎绍闭上了眼,桓致却一直目不转睛地看着,只半个时辰过去,桓致的神情就从幸灾乐祸转变成目瞪口呆。

“我的老天,雍夫人真是……雍夫人您学过易容的吧?”

听到这话,黎绍忍不住要睁开眼睛看一看,却被雍夫人制止。

“殿下别乱动,要画歪!”

黎绍没办法,只好认命地闭上眼坐着,任由雍夫人上下其手。

雍夫人得意一笑,不知又拿了什么往黎绍的眼皮上画。

再过半个时辰,雍夫人总算是心满意足了。

“好了,殿下您瞧这样可以吗?”

黎绍忐忑地睁开眼,乍一看到铜镜里的自己就给吓了一跳。

铜镜里的人依旧是黎绍熟悉的眉眼,只是眉细如柳,眼魅如狐。雍夫人也不知是怎么想的,竟是用海棠红的口脂在黎绍的外眼角描出一条上条的红线。

“雍夫人,这……我若说不可以,还能改吗?”

雍夫人摇头,爽快地说道:“改不了了,时间来不及。”

粲然一笑,雍夫人转身绕到黎绍身后,替黎绍挽发。

桓致趴在黎绍面前的桌上,笑嘻嘻地看着黎绍:“女人这手,果然就是巧,这可跟韦宁的易容术没什么区别了。不过我觉得陛下看了一定喜欢。”

“为什么?”黎绍狐疑地看着桓致。

桓致坏笑道:“因为勾人啊。”

黎绍抬手就在桓致的额头上戳了一指头。

替黎绍挽好了发髻,雍夫人就对桓致说道:“青予,你帮殿下把喜服换上,我去把辰殿下叫起来。”

“好咧,夫人放心。”

又将黎绍上下打量一番,雍夫人这才离开偏殿,去给长孙辰换衣裳。

今日长孙辰全程都会陪在黎绍身边。

桓致从宫女手上接过一件件做工精致的衣裳,小心谨慎地给黎绍穿上,不由地感慨道:“您也总算是苦尽甘来了。”

黎绍淡然笑道:“若真的是苦尽就好了。”

“呸呸呸!”桓致狠瞪黎绍一眼,“您还真是百无禁忌口无遮拦,这大喜的日子,怎么说这样的丧气话?若是不好的应验了,难过的还是您自己!”

黎绍笑着拍了拍桓致的头:“抱歉,习惯了。”

桓致咋舌:“您这都什么习惯!”

黎绍笑而不语。

会百无禁忌,大概是他什么都不怕了吧。

黎绍穿好喜服时,长孙辰也被打扮得跟个福娃娃似的,从头到脚都是红的,等邓义来催了,黎绍就抱起长孙辰往紫兰殿外走。

从紫兰殿到含元殿的这一路上并不热闹,陪伴黎绍的仪仗都跟在身后,虽说喜庆,却很安静,就只有雍夫人和桓致跟在黎绍身边,一直陪着黎绍说话。

走在这条路上,黎绍的心里也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可等靠近含元殿时,听着从大殿前面传来的缥缈乐声,黎绍突然紧张了起来。

察觉到黎绍放慢了脚步,雍夫人和桓致面面相觑。

“殿下,您怎么了?”

黎绍回神:“没什么。”

深吸一口气,黎绍重新迈开脚步。

含元殿内考究地摆着一个香案,案上是祭祀要用到的一些东西,难得的,咸星亲自站在祭案旁,在这大喜的日子里,咸星脸上的神情也依旧是淡漠的。

“殿下,”向黎绍拱手一拜,咸星就引着黎绍走到香案前,“请殿下辞别黎氏祖宗。”

黎绍一愣,然后转身拜托桓致代为照顾一下长孙辰。

出嫁的人都要在大婚当日先辞别祖宗,从此便入夫家族谱,正是应了那句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但这个简单的仪式对黎绍来说似乎又多了另外一种含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