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个深秋,黎绍坐在只有他跟皇帝的御书房里,却望着窗外从树上飘下的落叶,想着回长孙府时顺路去魏家食肆买两只烧鸡回去。

收回视线看向皇帝,黎绍只盼着他能快些说完。

与前些年相比,皇帝看起来苍老了许多,也没有了曾经的意气风发,坐在御案后眉头紧锁,不再胸有成竹,不再运筹帷幄,也不再杀伐果断,只看着手上的奏折念念叨叨地对黎绍说了许多,说完之后却还做不出一个满意的决定。

“三郎,你说这件事到底该怎么做才好?咳咳……”

黎绍起身,拿起皇帝半个时辰前脱下放在一旁的斗篷,转手罩在了皇帝身上:“与丁灵国的外交之事,父皇还是问大皇兄吧。”

闻言,皇帝长叹一声,道:“他若是能想出什么好主意,朕又何必将你召进宫来?而且他现在学会了拉帮结派、结党营私,他在朕面前说的话,朕也只能听个三分,余下的七分便都是他身边那些不三不四的人教给他的,与国无利。”

他到底是哪里做错了?这两年所有的事情都不顺利,连征儿都脱离了他的掌控,就只有三郎还在他的身边。

“皇兄也只是急于求成,因为不想辜负父皇,所以才迫切地想要做得出点成绩给父皇看。”黎绍走回自己的位置上重新坐下,随口安慰皇帝一句。

皇帝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冷哼道:“他若真的不想辜负朕,那就该听朕的话,按照朕所说的去做,朕是他的父亲,待他会比那些阳奉阴违的臣子差吗?可他怎么就是不肯听话呢?”

黎绍在心中暗笑。

当年他肯对父皇千依百顺,那也只是因为他还小罢了,等到他长大些有了自己的想法的时候,恰巧父皇也觉得他学有所成,可以有自己的小想法,对他的束缚便放松了一些。而皇兄是成年之后才被父皇带到身边来的,哪里受得了父皇所谓的教导?

“皇兄大概只是想证明自己的能力吧。围绕在皇兄身边的左右都是朝中的大臣,父皇让青琅多盯着些便是了。”

皇帝盯着黎绍看了看,突然问道:“三郎,你……想回到朝堂吗?”

黎绍一愣,抬起头来直视着皇帝,半晌后才摇头淡笑道:“儿臣不想。”

“不想?”皇帝狐疑地看着黎绍,“那你就愿意一辈子都这样偷偷摸摸的?”

“这样清闲,能多陪陪伯毅。”黎绍又垂下了眼。

他会偷偷摸摸地进宫还不都是拜父皇所赐?现在黎征不听话了,父皇就又想起他来了吗?他不会再回到朝堂的,就算是为了给父皇添堵,重回朝堂所付出的代价也太大了些,太不划算。

皇帝看着黎绍,沉声道:“三郎,你变了,若是以前,你一定会选择来替朕分忧,可现在比起我这个亲生父亲,你将长孙家的那小子看得更重啊。”

“怎么会,”黎绍看着皇帝,淡然微笑,“父皇若用得着儿臣,只管召儿臣入宫,不管是什么事情,儿臣都一定会给父皇办得妥妥当当,可参朝理政的事情就算了吧。儿臣许久不接触那些事情,也有些生疏了,何况大皇兄对儿臣一直心有芥蒂,儿臣再入朝参政,大皇兄该生气了。”

一听黎绍说起黎征,皇帝就哀叹一声:“那孩子也不知道是像谁,心胸狭隘,急于求成,贪财好色,他这样,叫朕如何能放心地把黎氏江山都交给他?”

只这几年,征儿就惹出了多少祸事?他是紧跟在征儿的身后也来不及替征儿收拾掉所有的烂摊子,眼看着他一手创下的盛世日渐衰败,他急啊!

见再这样聊下去就要没完没了了,黎绍忙说道:“父皇别急,要么儿臣去找其他兄弟聊一聊,让他们去劝一劝皇兄。”

思忖半晌,皇帝才点头道:“也好,你去吧。”

“是,”黎绍立刻站了起来,“那儿臣告退。”

皇帝疲惫地闭上了眼睛,怎么想都想不出自己到底是哪一步走错了。

黎绍快步离开御书房,想了想还是径直往出宫的方向去了。

黎征现在的所作所为根本就不是“不听话”的事儿,黎征是见父皇总也不给实权,怕父皇还惦记着想要立他为储的事情,因此才急着拉拢朝臣,一点点夺走父皇手上的权利,好叫父皇再也无法改变心意。这事,谁能劝?他何必费这个力气。

若换做几年前,父皇早就该察觉到黎征的别有用心了,可这些年不顺的事情太多,叫父皇也露了怯,学会了自欺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