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到场的不只江云亭,还有崔府伊收到信后叫来的一众官员。若是江云亭说的是真的还好,因他请动这么多官员,若是假的,只怕要身陷牢狱。

“江云亭你如何判定山贼会进攻金陵?这件大事你如何知道?一定是无中生有,休得信口雌黄。”卢至书早看江云亭不顺眼,等所有人到齐就立刻发作。

山贼会进攻金陵?真是可笑。他身为熙王的幕僚没有一点风声,江云亭又是如何知道?

被叫来的官员一听竟然是山贼进攻金陵的事,有些惊讶,有些认同卢至书的话,所有人对江云亭都是不以为然的。

江云亭扫视了一圈周围人的神色,严肃道,“在下知道这件事十分严重,还请诸位大人认真听在下说完。请诸位大人派人去城门口查看一番。在下路过城门时,看到城外粥棚排队的流民,个个脸上带着恐惧的神色。他们颠沛流离,面带凄苦很正常,但恐惧却是奇怪了。朝廷派军剿匪,灾荒也将过去,因是面露喜色才对。他们夜宿山林破庙,远离金陵,很有可能知道些什么,但被恐吓不许说出来。”

在场的大人们听江云亭说得言正义辞,不由有些信了。

然而,一个不赞同的声音冒了出来,所有人寻声看去,只听卢至书不屑道,“这些只是你的猜测而已。”

江云亭向崔府伊做了一揖,“府伊大人,你可派人去城外看看,但切勿惊动了城外的山贼。在下在城门口看到十几名身材壮实的汉子,这是另一点了,流民长期食不果腹,衣不蔽体,再强壮的男人都要消瘦几分。”

崔府伊犹豫了一下,觉得派个人去打探下消息也没坏处。

卢至书咬牙道,“说不定是新加入的流民。”

江云亭笑了笑,“可能卢大人在京中待久了,不知江南民情。江南爆发灾情后,该吃不饱的早吃不饱了,如果是地主乡绅,他们家中虽藏有米粮但不劳而获身体虚浮,身体断不可能强壮。倒是山贼,他们天天训练,吃穿皆是打劫而来,自然强壮有力。”

崔府伊摸了摸胡子,向卢至书笑道,“卢大人,本府以为不如派人去看看?”他倒是相信了江云亭的说辞。

卢至书虽是熙王的属下,在金陵就是代表着熙王,但他官身没有崔府伊大,崔府伊发话了,他实在不能再说什么。

崔府伊派了衙役出去,众人在屋里等待了片刻。崔府伊又命人备了椅子和茶,让江云亭不至于站着。

崔府伊一共派了四名衙役,分别查看四个方向的城门。很快,离得最近的一个急匆匆跑回来,报告有一伙人在城门口徘徊不去,流民的脸色的确带有恐惧。

后来三人陆续回来,都是如此说事。

在场官员的脸色不由凝重起来,但也有人说不一定是山贼。而这个说辞立刻遭到许多人的赞同。

生于忧患,死于安乐。这些人在金陵贪图享乐,却不敢面对自己的生命将受威胁。城内城外,真真是两个世界。

然而江云亭是知道,山贼一定会围城。前世便是发生了,熙王带军剿匪,不想山贼据点易守难攻,而且贼窝在山中四立,一时难以全部清剿。可山贼在一边与朝廷对抗,一边出动了一半人马包围了金陵。

最后,熙王无奈回援,待金陵的战役结束再回转山中,看到的却是一窝窝空了的山贼。这些山贼牺牲了一半人数安全躲进了山里。

熙王又花了三月清剿山中的山贼,但是躲进了山里的山贼如鱼入大海,鸟入山林,最后捉住的山贼数量远远少于山贼总数。

后来,安徽一地的便是盗匪横行,祸害乡民无数,朝廷陆续捉拿了几次都没有清干净。

江云亭思索片刻,绝不能让此事按照前世的轨迹发展。便又大声道,“诸位大人,请再听在下一言。那些山贼明知朝廷军队前来清剿,不会什么举措都没有。话说狗急跳墙,他们最后会做出什么事无法预料。然而金陵是受灾最少,离山贼据点也近,山贼会选择金陵的可能很大,还是防患于未然的好。”

在场的人都沉默了,江云亭话都说完了,喝了口茶润润嗓子,他言尽于此,若是这些人还是不信,他只能另想他计。

一片压抑中,崔府伊咳了咳。他环视一圈周围,“若江公子如得是真的,那金陵城危矣。诸位大人不如就此重视起来,山贼距离金陵也只有几百里远,万一发生突发事件金陵也可能会受到波及。诸位以为呢?”

崔府伊不愧能够做上江苏的府伊,少数人能准确的判断情势,又能笼络安抚属下官员,这人也是个人才。

卢至书固执道,“若是假的呢?”

崔府伊一听,立刻皱起眉头。

卢至书平时也不是不懂人□□故的人,但他就是对江云亭很不以为然,总是觉得江云亭说出的话可性度能有多少?而他的话是极得罪崔府伊的,崔府伊都相信了,他却说反话是什么意思?

有些官员心里连连感慨,还好卢至书是熙王的属下。

“若是假的,江某愿依法受裁。”江云亭朗声道。

所有人一怔,这可是发了重誓啊。原本低头思考的,原本就看着江云亭的,原本看像别处的都不由齐齐转头。所有人看到少年站在屋中双手抱拳,身体挺得笔直,目光坚定清澈,好似他对于自己有着坚定无比的信心。

慢慢地,先前不信的人也渐渐相信了。他们想着,也就是做些防范工作,也不会损失什么。

卢至书在这样的情况下不能再说什么了,他点头道,“那便希望是真的吧。”他以一种不以为然的口气说道。

在场的人都目光古怪地看着他。

江云亭微微笑道,“在下倒希望是假的。”

崔府伊笑了笑,“好了,各位同僚,快通知各处准备吧。”说着,他转向卢至书道,“卢大人,你在熙王身体做事,这城中防守的事还需请教你。”

他这是给卢至书一个台阶下了。

卢至书立刻调整羞恼的情绪,向崔府伊行了个礼,“下官定当鞠躬尽瘁。”

崔府伊摸着胡子乐呵呵道,“江公子不如也来吧。”

江云亭看到卢至书立刻僵了的脸,心下好笑,向崔府伊回道,“是。”

当天,上至世家贵族下至平民百姓都收到了金陵城戒严的消息。各世家派出代表前往府伊府邸询问究竟,百姓们则乖乖听话,一到太阳下山就回到家里把门关紧。

城里的衙役和守城士兵们收到上级通知却不知道为何。那些上级官员们虽然心知金陵城可能被围,但还是抱着侥幸的心理,万一金陵没有被围,他们却颁布了命令,委实太丢脸。

然而所有人都没有想到,金陵城刚刚戒严,当天夜里就有数万名山贼兵临城下。

这下所有人都慌了,从城门下往下望去只见黑压压的一片,还有刀剑在月光下反射着银白色的光芒,看得人心慌。

金陵是一个富饶又安逸的一座城,边僵的黄沙对金陵百姓来说实在太过遥远,最最南方的南诏之国虽对他们中原虎视眈眈,但也危机不到金陵。所以金陵的官员们是第一次见到战争。

有些有权力的官员登上城墙往下看了看,就脸色苍白,还有人眼珠乱转想必在考虑如何卷铺盖逃跑。

崔府伊果断决绝,一看对方还没怎么样,已方的势气就萎,当即下令如果有人当逃兵,即刻处死。

死令一出,倒没有人再想着要跑了。

此时,金陵府伊的府邸里坐着各方人员,以崔府伊为主,卢至书代表熙王为副,还有各大世族的族长,以及能说得上话的官员,都在讨论着该如何应对眼下的局面。

讨论得十分激烈,大多数人都带着“你们不按我说的话我们一定会死”的恐惧想法,各持已见。

实时所有人都是自己吓自己,山贼虽有三万多人,但他们只进攻东城门和南城门,另两城门分别只有五百人,而这五百人是防止有人弃城逃跑的。东城门和南城门进攻的山贼分别只有一万五千人,但这些人是随着黑幕而来,一到夜里,总有许多惧怕黑夜的人会生出无限的想像。

山贼并不如臆想的恐怖,在场的武将这般解释一番,希望所有人能平静下来。

但还是有人吓破了胆,对着卢至书一伙人拍桌子,“你们是熙王的人,快想办法让他回援,快让他来救我们。”

江云亭一听却是微微皱起眉头,他之前冒着危险预警,可不是让人像前世那般把顾景熙叫回来的。

卢至书也及其不愿把熙王叫回来,他知道熙王这一役是何等重要?如果他这次清剿成功,一定能在圣上面前大大的露脸,在朝中也能增加威望。所以他十分不愿意让熙王前功尽弃。可是不依靠熙王的军队,又有什么办法呢?

崔府伊也问出了这个问题,不过这个问题他是问江云亭的。

在场的官员是知道江云亭的能力的,要不是这名少年眼力卓越,被他看出城门口的流民有问题,又提前警告,只怕金陵早已沦陷。

世家族长们不知少年是谁,纷纷从官员口中打听出这位年纪轻轻又无官身的江公子做了什么,不由惊叹。等知道他姓江后,许多人都不由偷偷地瞧着金陵江氏的族长。要不是战况危急,他们说不定已经走过去道一声恭喜了,不过等解决金陵危机后再道喜也不迟。

江云亭就这么在众目睽睽下道,“在下只有一个办法,坚持住。”

众人一顿,下一刻便破口大骂,坚持住?这是什么烂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