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清音所料,乘黄确实是出了事,承载着神力的白鹤寻到他时,他已然是奄奄一息。后来,白鹤载他飞回雅趣途中他就完全失了意识,棕色的皮毛上血迹斑斑,右侧后腿撕拉出一道长长的口子,血肉模糊,可见森森白骨。清音万不可能让叶浅见到这么半死不活的乘黄,依照她的性子免不得又会心疼地大哭一场,给乘黄输了些神力后,便直接将他丢到矮榻上设了结界就不理不管,任其自己愈合。

乘黄身为神兽其实从未出过白民之国,通晓世事但他从未亲眼见过亲身体验过,所以才会有一颗极度好奇的心。五百年才会有一次的集会,对于好奇心满满的乘黄来说,诱惑力绝对不亚于小鱼干。不过,若说起他那日的遭遇运气差显然力度不足,简直就是倒霉透顶!

彼时,乘黄偷偷溜出雅趣,半路上逮到一只修行尚浅的虎妖才得知今年的集会在妖界举行,顺手还骗来一张兔妖皮披在身上方便他遮掩气息,准备稳妥后才大摇大摆地入了妖界。

妖魔两界实在是比较奇怪的存在,背地里互相看着不顺眼明面上却表现得其乐融融,集会场地每次轮一回,每回的东道主都是提前个百八十年开始着手准备,势必要在对方面前充分展现自己的优势。妖界实力较弱但贵族大妖怪们化身的人形皆是男俊女美,而魔族实力稍强,但个个都是面容凶悍狰狞,所以集会在妖界举办便会是极尽奢华唯美,在魔界相对就暴力血腥一些。

妖界处处张灯结彩,火树银花,丝竹声声不绝于耳。数十个相貌艳丽的妖女衣着清凉飞旋于半空,边翩翩起舞边向下散着各种颜色的花瓣。红色的织锦一直从妖界入口铺到妖界中心的万妖宫,花瓣落于织锦上迅速变换成细小的闪着七色光辉的水晶珠子。乘黄一路走过啧啧称奇,不禁心下感慨,妖君为了这次集会当真下了血本,边随着一众小妖们向万妖宫大殿前走去。

乘黄还是明确自己的目的,单纯是为了看热闹而来,尽量少惹麻烦,所以很小心地躲避到一边。

殿前百级台阶之上,妖君作为此次集会的东道主自然要精心打扮一番,镂空金冠束发,身着赤色锦袍,其上绣满盛放的牡丹花,脚踩云纹银缎靴,一把白玉百骨扇半遮着面,露出一双妩媚含笑的桃花眼,赫然像只风骚的大花蝴蝶。魔王倒是低调的很,一袭暗纹玄色袍子,面色比他的袍子还要黑上三分,负手静立在一旁,与妖君一黑一白,一丑一美对比反差强烈。

妖君的桃花眼扫视了着阶下俯首聆听的众妖魔,自然是要长篇大论侃侃而谈一番,讲着妖众如何团结,妖界如何如何繁荣,妖魔两界如何如何亲如一家,如此云云。乘黄无聊地打了个哈欠昏昏欲睡,也觉得这集会当真华而不实,不如回家睡觉,想着妖君的高谈阔论结束他便打道回府。

妖君讲话,其下鸦雀无声,要死不死的是乘黄身侧的两只小妖恰恰在妖君一句话说完停顿的间歇窃窃私语,原是无伤大雅的小事,可妖君以为不能在魔王面前显得自己治下无方。于是,可怜那两只小妖连带着他们所在的那一丈见方的空地上所站着的小妖们通通做了杀鸡儆猴的‘鸡’,无辜沦为妖君百骨扇下的飞灰。

一阵狂风扫过,乘黄颈上的毛无端被吹起了花,他用爪子扯了扯身上的兔妖皮,四下里看了看,发现前后左右的小妖们都不见了,就只有他自己呆愣愣地站在那里,而周围一片惊叹声,自动在他与妖君之间闪出了一条长十丈有余的路。能承受得住妖君一计百骨扇的妖着实是不多的,而乘黄偏偏就是那只让妖君在一众妖魔面前颜面扫地的出头鸟,哪里会有好果子吃。

于是接下来,乘黄就从看热闹的猫变成了演热闹的妖!一招招地抵挡着妖君的猛烈攻势,不过他失了真身,哪里会是一界之主的对手,十招就已经令他精疲力尽气喘吁吁,不过仅仅十招也足以惊呆一众妖魔们。妖君极其好面子,乘黄令他失了颜面,他早已是杀红了眼,若不是后来清音遣来的白鹤将乘黄劫走,估计妖君会直接剥了乘黄短腿猫的皮做把皮毛扇子。

叶浅再次见到乘黄已是三日之后的事情了。

那日午后,乘黄有气无力地蜷缩在清音房间的矮榻上,眯缝着圆圆的猫眼,倒不是因为受伤有气无力,而是他要无聊死了,没有小鱼干吃没有酒喝,还没有小叶子同他拌嘴。右腿的伤口已结了痂,有些发痒,乘黄回头伸出粉红色的舌头舔了舔,又腥又苦,转头怨恨地看着清音,想用凶狠的眼神发泄他此刻心中强烈的不满,可是再怎么凶狠的表情在短腿猫的外壳下都是憨态可爱。

清音坐在床榻上淡淡瞥了他一眼,又继续低头看着手中的竹简。

“喂!老不死的你就不能帮我清洗一下伤口!”虽然神力会护住元神,可皮肉之伤他也很疼的。不过,最令乘黄忍受不了的是清音简直惜语如金,三日里同他说过的话绝不多于十句。

“自作自受。”眼都没抬。

“……”乘黄顿时被噎住了,呲着牙呜呜了两声,可自己本就理亏。滚了半圈,开始哼哼着:“小叶子,我要小叶子——”

话音还未落,叶浅便敲门进来了。乘黄眨了眨眼睛看了眼清音,又转回头看着叶浅,愣住了。

不过叶浅一进门倒是没有看到矮榻上的乘黄,而是满眼担忧地问着清音:“师父,大黄呢?”

清音放下手里的竹简,修长的手指轻点,撤了设在乘黄周边的结界。

叶浅顺着清音的视线看去,在见到乘黄时,也是怔了怔,而后连忙跑了过去,仔细地打量着乘黄右腿的伤口,眉头越皱越紧,心疼得开始掉眼泪。清音说大黄受了伤叶浅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可她没想到会是这么重的伤。

“大黄,会不会很疼?”半跪在矮榻边上,边哭着边埋怨他,“就说了不让你去,你偏偏要去。”吸了吸鼻子,摸了摸乘黄的头,“我应该拦着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