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少初是最不喜欢医院的,因为一踏进去遇见就只有三种人。

火烧眉毛的人,愁眉苦脸的人和苍白萎靡的人。

他刚从飞机上下来,耳朵里就像住了两只蚊子,碰上这其中哪一样都想让他立刻转身就走。但现在他的妈妈也成了其中一员,他就只能往里走。

住院部人满为患,盛少初在拥挤的走廊中眉头越皱越紧,他个子高,人也显眼,来去匆匆的护士姑娘们都忍不住偷偷看他,好像越是冷酷高傲的她们反而越喜欢。

进了电梯那股浓重的消毒水味道才淡了些。盛少初眉间稍霁,可电梯门一开又立刻遍布乌云。

盛少佐正在走廊里打电话,盛少初站着不动,听见自己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

“哥。”对方已经看见了他,放下手机几步到了跟前就给了他一个非常热情洋溢的拥抱。盛少初一时没反应过来,只觉得腰都快被勒断了。搞什么?三年没见怎么好像换了个人似的,难道自己不在的时候他的天才弟弟终于念书念坏了脑子?

盛少初推开他,发现自己一八三的个子却还得仰着脸跟弟弟说话,问道:“妈呢?”

盛少佐的脸色忧郁起来,“妈在等你。”

盛少初点点头随后走在了前面,盛少佐望着他的背影,几不可察地冷了眼神。

推门进去之前盛少初准备了一百个理由说明自己的晚到,但等他见到躺在病床上气若游丝的母亲他忽然什么都说不出来。

这是一间单人病房,装修摆设如同一间精致的女人的卧室,只是浓重的中药味仍然掩盖不了它的本质。

他的妈妈正在柔软漂亮的床上睡觉,瘦削凹陷的面庞看上去虚弱苍白。这本是个很注重仪表的女人,那头精致乌黑的卷发此刻却失去了光泽散乱在脸侧。护工看到他站了起来,然后被盛少佐打发了出去,病房里瞬间安静得令人窒息。

盛少初就像被钉在了原地,心里酸涨得难受。这跟他想的不一样,他宁愿跟原本以为的那样全家人都等着他兴师问罪。

“哥,坐会儿吧,妈妈一会儿就醒了。”盛少佐道,自然的态度倒似他们之间全无芥蒂,盛少初便也先将那些瓜葛搁在一边,担心道:“妈妈到底得了什么病?”

“癌症,晚期。”盛少佐回答。

盛少初睁大了眼睛,眼底已有了火气:“怎么不早通知我?”

“哥哥一直很忙,妈妈不让跟你说怕影响你学业。”盛少佐叹口气:“妈妈今年过完年就一直在住院了。”

他们说话的声音似乎吵醒了妈妈,她耷拉的眼皮缓缓掀开一条缝,看到大儿子的瞬间就湿润了。

“少初……”她似乎连说话都已经很费力气,喉咙就像一个快要报废的风箱。盛少初应了声妈,赶忙到她跟前,他的妈妈还那么年轻,现在看起来却如此消瘦苍老。

“你长大了,这就好……”一只骨节突出的细瘦的手摸着他的头发,盛少初喉头哽咽,心中五味杂陈,只柔声道:“嗯,我回来照顾你。妈,你会没事的,别多想。”

他们说了没一会儿话就有一个护士端着器具过来,盛少初才看到妈妈的腰侧通了一根两指粗的软管,一端没入她的身体,另一端连着个塑料袋子。护士将那袋子换了个新的,又打了一针,妈妈胳膊上青红的针孔看得盛少初心如刀绞。

也许是因为药效,妈妈很快又睡了过去。兄弟俩沉默着,仿佛被一股无形的沉重黑云笼罩。

“哥,妈妈……你暂时就留在国内吧,我们兄弟俩好好陪陪她。”

“嗯,我知道。”盛少初道,他还没做好这种准备,手脚都有些发抖,“爸爸呢?”

盛少佐苦笑,道:“爸前天来过。他很忙,你不是不知道。”他站起来:“你刚回来也累了,我先送你回家休息,明天带些换洗衣物再过来。”

盛少初点点头,在重病的妈妈面前他已经没心思再去想兄弟间鸡毛蒜皮的小事了。

“什么时候买的车?”停车场内,盛少初看着那辆黑色跑车随口问。

“去年。”

回家的路上兄弟二人都一时无话,车跑得很稳,盛少初放空了一会儿便忍不住闭起眼休养生息。他正迷迷糊糊快要睡过去的时候盛少佐的声音冷不丁响起来。

“陆明淮最近怎么样?”

盛少初一下子就睁开了眼睛。

他是一个人回国的,没告诉过任何人,甚至没有打过一个电话。盛少佐怎么知道?盛少初愣了一会儿,忽然就想明白了,他笑着低头嗅了嗅自己,问:“味道很重?”他自己当然是闻不到的,omega的感官只有在某个特定的时期才会变得特别敏锐,但alpha却天生对于他们的同类分外警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