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无歌看到的不是别人, 正是自来到开封府当日见过一面之后, 就再也无缘得见的杨文广。

大约是正当值,今日的他依旧跟前次她见他时一样一身戎装,周围好几个同僚,正和他一起站在不远处静静目送着一队队的外国使节从他们眼前走过。

只是每每目光扫过那些盛放了赏赐的箱子, 眉头便会不自觉地皱起,似乎与秦无歌是同样的心情。

而在那一队队的使节走过之后,原本被遮挡住的王家马车便显露了出来,这使得杨文广很快就注意到了他们,并直接对上了秦无歌的目光。

看清楚马车里人容貌的那一瞬,杨文广微微怔了一下, 有些意外,而在对方朝自己挥手后才肯定了自己的判断, 那姑娘应该就是月前他在开封城外见到的那个。

“咦,那边车里的姑娘在向我们这边招手, 是我们谁认得的人么?”这时, 他身边有同样注意到这一幕的同僚中有一人开口道。

旁边立刻有人泼冷水:“别瞎想,那家的车夫我认得,是东一条甜水巷王相公家的, 那车里的,指定是王家的小姐, 若我们中有人能让她主打招呼, 也不会在这儿当值了, 应该在逍遥快活才是!”

可是被奚落的人的说八卦的兴致非但没有因此而降低, 反而在听到车里人可能的身份之后更加高昂了三分:“哎哎哎,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难不成她就是那个传闻中的,脾气特别大的王大小姐?”

此话一出,原本正准备制止他们的杨文广到了嘴边有话不自觉就一转,脱口道:“什么传闻?”

然后他就看到方才说话的同僚和张嘴要说话但被他打断的同僚和另外其他人齐齐将目光看向了自己,眼睛里满是不可思议。

正觉懊恼和不自在,同僚中有一人开口为他解围:“仲容兄一向不关心这个,不知道那事很正常,你们干嘛这样啊?”

话音刚落,马上就遭到了反驳:“啧啧啧,说得好像就你了解他似的,他是什么人,难道我们不清楚?”

“那你们——?”见这人和杨文广一样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另一人好心说出了真相:“其实我们呢,都很明白仲容的性格,可就是明白,所以才觉得惊讶啊,你想想,从来不关心这些的他竟然主动问起传闻之事,这难道不够让人吃惊?”

解围的人闻言这才反应过来,恍悟道:“对吼——那仲容兄,你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了,难不成你认识刚才那个王家姑娘?”

大家立刻眼前一亮:“差点忘了,仲容其实跟我们不是一卦,我记得他身上好像还有个爵位来着,莫不真是老相识?”

发现自己一个失误居然引火烧身,深感后悔的杨文广立时转移话题:“好了不要再聊了,我们该继续巡视了。”

说罢转身率先往前走去。

众人互相对视了一眼,在彼此的目光中都看到了了然的神色,于是配合默契地一边跟上杨文广的步子,一边假做闲聊般说起了传闻之事。

知道他们是说给自己听的,杨文广并没有制止,只是静静地听,不插一言一语,虽然他觉得那些传言一点都不靠谱,但听着秦无歌的遭遇,心里不免叹息疑惑与同情。

为什么明明应该是世家贵女,却被丢在洛阳十多年无人照顾?若是因为幼年丧母,开封城里这样的家庭比比皆是,别家为何没有发生那样的事?

好在那姑娘没有因为外因变得或自卑或愤世,反而自有一身气度,只是女儿家着实不易,没想到在经历了成长期的冷漠之后,如今竟还要被嫁给安乐侯那种纨绔,王丞相莫非一点也不在乎这个孙女?

与杨文广短暂的打了个招呼之后就被马车拉进了皇城的秦无歌并不知道在宫外发生了什么事,下了马车之后的她只能安静地跟在王老夫人的身后,等待,然后在被召见之前,还再次被耳提面命了一翻:

“老身懒得理会你是对家里有怨,还是真的腿上有伤,我最后告诉你一次,待会儿见到娘娘,你就是跪不下去也得给我跪,明白么?记住,你犯错,会连累整个王家!”

王老夫人如是小声严肃地警告着。

早已不对这世的亲情再抱任何希望,清楚自己先前的把戏被看穿的秦无歌也淡淡回应道:“是,祖母。”

早先不跪王家人,完全是为那个不知早已混归何处的小王妤不平,如今既然明白了这么做只是徒劳无功,那么干嘛给自己找不痛快呢?

况且这太后也与她从无仇怨,又是这大宋的统治者家属,跪一跪倒也无妨。

见她受教,王老夫人的心稍微放下了一些,待见她在真正跪下给刘太后行礼之后,才总算放心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