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间包间里,君长鹤一直都是一个被忽略的存在,更或者说,他是被当做于锦包养的民工的存在。

更甚至,修大庆,应老不死的还一度的想要把君长鹤关进局子里。

一切皆因为他今天太过落魄。

一脸倦容,落时的大厚毛衣,没来及的修整的杂乱的胡子。

很沧桑。

“给我看样东西?你又是谁?”程超贵虽然没见过君长鹤真人,可他对君长鹤再熟悉不过了,之所以他依然这么问君长鹤,也是因为,他根本就没看出来,他对面的男人是君长鹤。

“我有你感兴趣的照片给你看。”君长鹤压抑着心中的怒火,淡淡的对程超贵说道。

他忍耐程超贵夫妇已经有一会儿了,他们夫妇刚一进门,他就已经想抓住他们的衣襟问问了:“为什么?为什么当初见死不救,反而还要反手害人?以为这样就能鸠占鹊巢么?”

“君董……”朗亦良突然间的发现站在他旁边的男人,竟然是君长鹤。他是从君长鹤的声音里听出来的。

这份意外差点跌掉他的眼睛。

他结结巴巴的问道:“君董,您……您怎么会变成这样?您也在这里?不过您跟雍董在一起,我不奇怪,您……您生病了吗?”

“君董?”

“君董?”

一听到这样的称呼,程超贵夫妇两人的心脏立即被揪了起来。两夫妇手上的要饭拐棍,骤然跌落在地,一双铮亮的眼神突然躲闪开来。

“您……您,真是太意外了,您和雍董你们两个人竟然……竟然同时在我的酒店里受到挟制,我……我朗小弟我真是罪该万死,我……”朗亦良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这个大过年的。

他朗亦良其实分外的开心。

因为他收到一份意外的惊喜,大惊喜。

新年伊始,小小的一方城市,竟然来了盛京的两大豪门掌家人入住这方酒店里,这对于他们酒店来说,是怎样的一种荣耀?

简直蓬荜生辉呢。

却不成想,好事过头了,就变坏事了。

坏他事儿的人!

朗亦良一双眼眸扫视了在场人一圈。

一脸的冷笑与厌弃。

“郎总,我这边有点私事需要解决,你该忙忙你的,没事,绍钦不会殃及无辜,一个国际大酒店想要存活于当地,必须要顾及到各方面的压力,比如地头蛇,比如当地根深蒂固的势力范围,这个我和绍钦我们都懂,你放心吧。”君长鹤看着朗亦良,给他吃了一颗定心丸。

“那……谢谢君董,谢谢雍四爷。谢谢。谢谢,非常感谢”朗亦良像似拿到了特赦令,一叠连声,激动极了。

如此

他越发的觉得自己要替雍四爷要替君说两句了,也趁机以发泄他心中长久对这些人的不满。

下场!

哈哈,什么人,就是该有什么下场。

这一时刻,朗亦良的心里很爽。

他看了看室内的所有人,说话语气比之刚才更为的不客气,确切的说,简直是一种我服你们了的语气:“你们这群人?你们真是……活得太滋润了,总想寻点刺激?”

朗亦良被这群人的傻逼样给懵笑了:“还有您,这么大岁数的老年人了,您说您跟着凑的是个什么热闹劲儿?不作不死吗?你们也真……真行啊,以为这个世界就这么大,以为自己是地头蛇了,在这一方土地上横行霸道,你们……竟然能同时得罪盛京第一名门雍家的掌家人雍四爷,以及与雍家并驾齐驱的君家掌家人君长鹤君董。这……运气真够好的。我服了,好吧,我特佩服你们。”

语毕

他轻摇头叹息的笑:“保重,你们多保重啊。”

然后又看向君长鹤和雍绍钦:“四爷,君董,朗小弟我就不打扰你们了,我不走远,就在外面候命,你们随叫我我虽到。”

“好。”雍绍挑眉颔首。

朗亦良不忘对唐简补充一句:“唐小姐,不是,应该是雍太太,点心一会儿就好,要给您送到这里来吗?”

“要要要。我要。”唐简没有回答,唐西西便抢了过来回答道。

从进来到现在,她都没吃上烦,光顾着看着这群人在这儿撒泼呢,谁能心疼她小孩子不经饿?

爷爷吗?

大伯三叔吗?

大伯母三婶子?

更或者那几个堂姐堂哥?

没有人回心疼她,只有妈妈哥哥姐姐,君粑粑,绍钦哥哥。现在所有人都看着绍钦哥哥的脸色说话,八岁的小妮子不傻。

她知道,她现在想怎么做,爷爷大伯三叔他们都没人敢吭声了呢。

早就饿了好不好。

“点心要是好了的话,就马上送过来,我真的好饿好饿,哥哥也饿了,还有我姐姐。麻烦你了叔叔。”唐西西一张小脸满满都是温婉懂事的微笑。

特招人喜。

“诶!好!好的,叔叔马上着人给你送过来,真是太可爱了。”朗亦良竟然又回头看了一眼枯木一般的唐老爷子:“老人家,您活一辈子了,真是白活,这么可爱的孙女,您能舍得不要。”

又看了看唐简,继续挖苦唐老头子:“还有您……雍太太是您大孙女吧?先不说她雍太太的身份足以富甲全国,就是您这个大孙女本人,也是个很努力,很知道奋进的女孩子,身为雍太太的头衔却从来不骄纵,而是兢兢业业的有着自己的一份工作,但凡你们能多看一眼其他频道,你们也能知道,雍太太前不久给时装模特做的一期评委有多棒,那中肯的评论……我都成了雍太太的粉丝了。这样的优秀的大孙女,这样可爱的小孙女,您竟然能拒之门外加以迫害……”

朗亦良是笑着摇头出去了。

太佩服了,这家人。

他的话,像是扎在唐家人每个人心口上的一把螺旋式的绞锥,扎下去不说,还能将心脏搅碎。

唐老头看着方才没机会吃饭,此时才喊饿的亲孙女唐西西,是呀,孩子才八岁,她有什么错?

“西西……”唐老头子浊泪流了下来。

“别叫我!”唐西西的笑脸立即拉了下来:“我只有妈妈哥哥姐姐,我长大了懂事了,我一直都记得大伯和三叔去我们家要打我们的场面,我好害怕,可是我很勇敢……我现在又绍钦哥哥和君粑粑保护我,我不怕。我不怕你们。”

“西西,爷爷……”唐老头不知道说什么好,一脸的老泪,混合着赤红的脸。

实在是没脸呀。

“你能不打扰我君粑粑吗?我君粑粑有重要的事情要问他们。”唐西西打断了唐老头的示弱示好。

“……”唐老头子被唐西西呛的一点脾气都没有,完全没有昨天晚上今天上午的那份刻薄,很蔫。

于锦唐东东唐简都想笑。

唐简则是暗暗的给妹妹竖起了大拇指。

君长鹤缓缓的来到已经瑟缩在墙边的程超贵夫妇,他们两人的脸上青一阵红一阵白一阵,若说一直都没有女儿的消息,他们其实心里是抱了很多美好希望的。

因为没消息,所以是最好的消息。

说不定女儿是在君家享受的一时忘了,不是有句话叫乐不思蜀吗?

此时此刻,在这里,在邙山市,在君长鹤的前妻和女儿遗失的这座城市里,君长鹤和出现了,而且,是和他亲闺女一起出现的。

这说明什么?

总是程超贵夫妇两人再傻,再没文化,在一门心思钻到钱眼里去,他们也想到了,他们的女儿暴露了。

没做成豪门的金枝玉叶千金大公主不说,身份也已经暴露了。

两个人越想越怕,身份跑路了,人却没影了,是……

死了吗?

不……他们不要。

不要这样的解决,不要在倾家荡产只为了女儿的豪门梦却没做成之后,不要在他们夫妻都已经穷的在大过年里靠要饭度日的地步之后。

他们的女儿也死了?

让他们怎么活?

两夫妻的嘴唇儿都已经成了绝望的紫色,程超贵更是精神病人一般哆哆嗦嗦:“不……我不要看,我不敢看,我……我害怕。可儿妈……你……”

“不看?”君长鹤自然的掏出手机,缓缓的坐在了唐建设主动让出来的椅子上,面对面看着瘫痪在地哆哆嗦嗦的夫妻俩,将手机屏幕打开。

又继续问道:“想看嘛?看还是不看?”

那语气虽然是平和温淡,却是极为的折磨人,这一刻,在场所有的人才从这个看似落魄的男人的语气听出一种淡定的威压。

那种力压万军的镇定和胸有成中便展现了出来。

王者。

不次于雍绍钦的另一个王者。

程超贵夫妇相互握着对方的手,却是四只手颤抖的更厉害,一个手机而已,却是让他们有一种天人两隔的感觉。

“勇敢一点。”君长鹤淡然的语气,竟然还是鼓励的语气。

崔香云闭眼,流下了浊泪,然后睁开眼睛,像似鼓了很大勇气一般,一点一点的,凑到了君长鹤的手机上。

然后

眼睛越睁越大。

整个人都愣了。

“可儿妈,孩子,看……看到了什么?”程超贵颤抖的问道。

“这……是人是狗?”崔香云的心,疼的比女儿死了更疼。有时候,人死了,或许是最好的一种归宿,家里人最多伤心至极一段时间。

可活着。

活受罪。

崔香云的心痛到不能再痛的地步,嚎都嚎不出来。

只有那憋屈在喉咙里的悲凉至极的黯吼。

程超贵立即将头凑在君长鹤的手机上。

与此同时

他整个人也愣了。

照片上

程超贵只能认识一双眼。

那双眼睛是女儿程颐可,一点不假。

只,其她。

她那爬伏的姿势,那手里在地上抓食物的姿势,那一张张与狗争夺食物,被狗撕咬的照片。

那爬行的动作,那瑟缩在破旧棉絮里的样子。

“啊……嗷…哎哎哎。我们老程家造了什么孽呀这是,呜呜呜。”程超贵哭的悲戚到在场人听不下去。

君长鹤却笑,凄惨的笑:“造的什么孽?”

长长的嘘出一口气之后,继续问道:“你们造的什么孽,你们自己不知道,不明白不清楚?还是,你们觉得,我君家几代人打下来的江山,以及我君长鹤的财产就是那么容易得到的?”

“君……君大爷,我……我们不敢了,再也不敢了,求您饶了我们吧,您……您告诉我,我女儿还活着吗?还活着是吗?”崔香云跪爬着保住君长鹤的脚。

“对!”君长鹤简短的回答。

“那……君大爷,君爷爷,您让我做什么,让我死我都愿意,只要放了我女儿,好不好?”崔香云真的很是异想天开。

“想让你们女儿活着吗?”君长鹤问道。

“想……呜呜呜。”崔香云一边哭一边回答,程超贵也拼命的点头。

“擦干眼泪,从这件包房里出去。”君长鹤淡淡的说。

“嗯?”崔香云和程超贵不明白。

“别让我重复我的话,别惹怒我,你们女儿就还有命活。”君长鹤继续说道。

“那……你让我们做什么,我们做,我们都做,别……别赶我们走好不好?”程超贵跪下向君长鹤磕头。

“不敢你们走,回去好好考虑,考虑好了再来找我,找绍钦也行。”君长鹤慢条斯理的说到。

“啊?”程超贵不懂了,让他们好好思考什么?

“出去,乖一点,擦干眼泪,不许哭嚎啕大哭,这回影响到整个酒店。”君长鹤已经是逐客的语气了。

然后不等程超贵夫妇回应,他便对着包间门外喊道:“服务员,把这两位流浪汉送出去。”

“君大爷……”崔香云绝望的嗫嚅。

“……”程超贵更是无语。

绝望吗?

不能呀,得煎熬的活着,因为女儿还在。

“好的。”四名服务员进来了。不由分说,叉着程超贵夫妇便拖了出去。

包间的门,随即关上。

一室内。

寂静。

“啊……我的点心还不上来。”唐西西打破了沉默。

包间的门立即敲响了:“唐西西小姐,您的点心来了,可以进来吗?”

是服务员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