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风在耳边刮得越来越狂,风沙从脸颊上扫过,平地割出一道血痕来。

这里是哪?

我想睁开眼睛,却没有力气,我想站起,腿却早就废掉。我想做什么都做不了……

“丫头,你可还活着?”耳边传来一声问候。我看不见是谁,也不知道我在这世上还认识谁。

“她伤得这么重,怕是没几日活头了。先带回去,这里风沙大,一会儿黑风刮来,会将她埋没的。”

这话音刚落,我感受到身下传来颠簸,我猜应该是被几个人抬走。他们要抬我去哪?又是要害我吗?

不知过了多久,我身下一顿,被安置在地上。身下松软,也不像是地面。

“丫头,你能睁开眼睛吗?”

我听着这和蔼的声音,虽平添几分信任。但是,这几分信任很快便被怀疑打败。我不会再相信任何人,谁我也不会再信了!于是,我继续闭着眼睛装死。现在看来,如果我装死,反倒像是对我更有利。

“丫头,你也不用害怕。到了这里的人,我们就都是一家人了。你要是害怕,那就先休息吧。只是你伤得这么重,如果你能跟我说说你是怎么伤的,也许能将你救回来呢。否则的话,任凭你的伤恶化下去,怕是会有性命之忧。”

我思忖许久,身边的人并未离开。最后,我咬咬牙,用尽了所有的力气挑了挑眼皮。却还是睁不开,我根本提不起一丝力气……

仙君……

为什么?为什么我会忽然想到他?我近乎疯狂地在心底暗示我自己不要再想他,可是他的音容相貌都像是深深地印刻在了我脑海中,挥不掉,抹不去。

“丫头,你是睁不开眼睛吗?”

我想回话,却张不开口。只听得周围脚步声越来越乱,像是有很多人走了过来。

我有些害怕,但是恐惧也转瞬即逝,我现在还有什么可怕的?我什么都没有了,我还怕失去什么吗?果然,没有赌注的人是什么都不怕的。

“她伤得很重,你们看看,谁能治她?”

一音既出,周围立马杂乱起来。在众人的讨论声中,我能听出他们确实都是在讨论如何如何救我。

可是问题来了……

我与这些人是什么关系?他们为什么要救我?救我对他们有什么好处?我再也不相信什么善意了,无论是谁,做什么都是有目的的。就比如发生在我身边的一切。

我一边怀疑着,一边小心地留意他们,可惜却是徒劳。此刻,我连动动手指都做不到,就算他们真的要害我,我也只能硬着脖子等死了。

他们商议了不一会儿,有几只手捏上我的身体,捏捏手臂后向下摸去,我猜他们应该是在检查我的腿。可是我的腿早已没有知觉,除非我眼睛看见,否则根本就不知道他们对我的腿做了什么

仙君……

我为什么又再想他?!

忽然,嘴巴被撬开,一个圆润的东西顺着嗓子滑下,登时腹中滚热。

这是什么?

我脑中闪过了无数种想法,却也猜不出这是什么?但结果无非也就两种,一种是害我的,一种是救我的。

须臾,我仿佛感觉到身体恢复了点力气。

周围又渐渐地安静了下来,难道他们离开了?

而我则更加慌张,如果他们离开了,那就更有可能是在害我了。

“丫头,你睁开眼睛试试。”他们像是并未走。

我鬼使神差地照做了,先是一阵刺眼的白光,双目禁不住白光,兀自淌出许多眼泪,眼泪冰冷,一颗一颗地掉进脖颈之中。

我微微侧头,见我正身躺在一间茅草屋中。而身侧是位老者,他身着一身青衣道袍,束发盘髻,怀中夹着一柄白色拂尘。

“啊……”我张开口,虽能发出声音,却说不出话来。我不明白为什么说不出话来了,许是力气还没恢复吧。

“还好还好,总算回过来一口气。丫头,你是犯了什么事来的这儿啊?”老者背过手去,身子前倾问向我

我眼珠一转,此刻我连自己身处何处都不知道,又为何要告诉他呢?万一我说出后,他对我不利我该怎么办?

正想着,门口忽然闯进来几个少年,他们手持长剑向我奔来。

我心咯噔一紧,难道真的是要来害我的?

虽这样想,但我还是无法躲闪。我只得闭上眼,等了片刻,也没见什么刀剑砍在身上。

我看着他们,等待他们说话。

那位老者挥了挥手示意少年,少年们道一声是便离去了。

老者伸出二指探上我的眉心,片刻后收回,道:“你是仙?”

我不肯定也不否认,只是默默不作声。

“你是坠仙?”

我还是不作声。

“既然你不想说,那也无妨。毕竟每一位来到这里的人都有他们的秘密,既然是秘密,那就不应该被说出来。你现在能活过来想必也能再活下去,你且好好养伤吧。真是想不到,见你年纪不大,怎就伤成这样?”老者说完,转身离去。

我紧紧地盯着门口看了半晌,也不见再有人进来。先是活动活动了手,而后拄着胳膊勉强依靠着墙坐起。

再次环顾四周,这里倒像是一户普通的人家。但是,我再也不要被外表所蒙骗,不管这里是哪,我都不会再相信任何人。

仙君……你骗我!你们都骗我!好!既然这样,那你们就等着。只要有我一口气在,我就一定会回去报复你们的!一个也不会差,一刻也不会晚。

心中郁结,胸口窒堵,身体的力气在恢复。我想不出方才他们给我吃了什么药,这想也无所谓了。就算是毒|药,我也一样吃下去了。

说到毒|药,这些年来,我吃的毒|药还少吗?

我活动活动手腕,现在只能勉强抬起手臂,其他什么都做不了。

这时,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我迅速盯着门口看去,这一刻,脑中闪过无数种情况,可是,脑中却闪过了他的面庞。

我为什么还在想着他?难道他害我害得还不够惨吗?

见进来的还是那位老者,但我还是不敢放松警惕,面目表情地盯着他。

他手中拿着个什么碗,正向我走近。

“丫头,这药你喝了吧。这样你的伤也好得快些,要知道,这里的环境不利于养伤。”说着,他将一个黑漆漆的瓷碗递了过来。

我看着碗中暗红色的液体,不敢伸手去接。我凭什么就相信他们?我甚至连这里是哪我都不知道,我又怎么敢相信他们?

老者许是见我不接,于是转头将黑碗放在床沿上。后退两步,说道:“丫头,不管你想不想说,也不管你是因为什么来的。总之凡是到了这里的人,也只能认命了。”

认命?我心中冷哼一声,我可不认。凭什么我的命运就是被他们欺骗至此?我还要报仇,我要回去,我要让他们付出骗我的代价。

正想着,门口传来一声通报:“族长,张仙人来了。”

我也循声望去,见是一位鹤发童颜,仙风道骨的道人走近。

他们互相行了行礼,而后一同望向我。我被盯得浑身不自在。

那位张仙人手一伸,捞过我的手臂,二指搭上手腕,听了半晌,放下我的手,说道:“身上的伤并无大碍,只是心上的伤,怕是……”他停下,仰头与我对视,接下来的话却不说。

我张张口想问,可是却说不出话,只能发出“啊啊……”的声音。

张仙人二指又搭上我的脖颈,又听了片刻,道:“原来你身体还有毒?毒性积存到现在,怪不得说不出话了。”说着,他单手扯开我的前襟。

只听得刺啦一声,我也见到了我胸前的伤,黑漆漆的塌陷外是已经外卷的皮肉,直到现在,还有鲜血汩汩地往外渗出。

我抬起头,不想去看胸前的伤,只是望向这位张仙人。

张仙人捋了捋白胡须,道:“你体内这毒,是谁下的?”

我摇摇头,不想说。是谁下的,我自然明了。

想当初在妖界的时候,方离曾在我耳旁说我日服毒|药尚不自知还当做是解药,想当初我几次不服药也完好无损。

现在想来,还是自己太傻。就这么轻易地相信了他的话,还什么解药,什么神识。他说的话没有一句是真的,而我却一直深信不疑。如果没有伏青的死这一码事,我是不是到了临死之前都不会发现他一直都在骗我?

“看来你是知道。”

我点点头,我当然知道。

“那,你想活下去吗?”张仙人笑了笑,背过手去,淡淡地问道。

我仰起头,与之对视,而后张口说:“啊啊……”我忘了,我现在说不出话了。

而那张仙人像是懂了一般,转过身去,说:“那好,既然你想活下来,那我们便救你一救。”

我登时觉得浑身的痛楚都消失了,他说他能救我?是真的吗?

这时,方才那位被称作族长的老者又进来了,直接向我走来。我看着他们,希望能从他们的服饰或者举止判断出他们到底是什么人?什么人会救我呢?我明明记得最后是要将我……逐了!逐什么?逐哪去?

族长回身倒了一杯茶递给张仙人。张仙人笑着接过,雾气氤氲,笼罩得整间屋子都模模糊糊的。他们对坐在我面前,似是要问话。

“你会写字吗?”族长问我。

我摇摇头,我确实不会写,他们这是想从我的口中知道什么?

“你归属谁家?”

我又摇摇头,我谁的都不是。我是我自己的。

“这丫头受了惊吓,现在还不能说话。待她恢复几日我们再来问吧。”张仙人和族长商量着。

“可是,她体内积存了大量的毒,若是不能及时……”

我正听着他们说话,却见张仙人挥手制止了族长的话。我不懂他们这是什么意思,而后他们一齐出去了。

独留下我,若是不能及时什么?我会怎么样?会死吗?

想来想去也想不明白,于是我脑后一仰,再次倒在床榻上。身下很硬,硌得骨头发痛。

我想起司酿宫的……

不!我为什么又要想司酿宫怎么怎么样?那个地方充满了杀戮与欺骗,我恨那里!

如果能够选择,我从一开始就不要到那里去。

我闭上了眼,脑袋昏沉,一晃神便睡了过去。

待我醒来之时,却是倒在一片沙漠之中。这里又是哪?那些人呢?

眼前黄沙漫天,黄沙遮天蔽日。我抬起双臂想要支撑着自己坐起来,可是还不等我用力,身下一沉,下半身竟然陷入了黄沙之中。

我感觉到了黄沙的流动,像是一汪泉水在翻滚。身下像是有双强劲的手,正在不住地将我往下拖拽。霎时间,黄沙已经没及腰际。双腿没有知觉,而腰间的挤压却让我感受到了钻心的疼。

我愈发的慌张,我想要张口大喊,可我来不及发出声音就灌了满口的风沙。在风沙的嚎叫声中,我能发出的声音显得那么苍白,那么无力。

现下,我只能勉强用手抓着面前的沙土,可是,它们也是在流动的。我的指甲早就掰折了两个,刚刚恢复了一点力气的身体此刻也一丝力气都没有。

谁能来救救我?谁会来救救我?

我在心底喊着,恐惧,无助,像是无边的黑暗将我包围。

我慢慢地闭上了眼,恐怕这就是那什么狗屁天意。天要我死在这里,要我死在黄沙之中,天不想让我回去报仇。所以,我就做不到。

挣扎已是徒劳,脸颊生疼,怕是黄沙砂砾太过锋利将脸割伤。我不在意了,我什么都失去了我还会在乎一张脸吗?

身下越来越沉,我也越陷越深黄沙已经埋到了胸口,胸口一滞,还在疼痛的伤口也被埋没了。

“在这!”

耳边传来一声,我摇摇头,也不睁开眼睛。许是我听错了吧,哪里会有什么人来救我呢?

还不等我自嘲地冷笑一声,肩膀被一双厚实的手握住,而后身下一轻,我被这双手从黄沙中抽出。

身下颠簸,我努力地睁开眼想看看是谁。可是黄沙已经遮住了光亮,眼底一片漆黑,我什么都看不见。

仿佛过了很久,就像是一生那么长。

他们停了下来,将我平放到地上。我呛进了太多的黄沙,又加上一直颠簸。经不住一下一下的咳,竟咳出几口血来。

“都怪我族长,这不关他的事。都怪我忘记关门,没想到黄沙将她卷了出去。”

我听着耳边传来他们七嘴八舌的声音,有人像是在认错,有人像是在自责,还有几个在安慰。

难道还是他们?

脚步声近了,我睁开眼,果然是那族长。

族长轻声说道:“这无妄之天就是这样,一不留神就会丧命。以后我们会照看好你的,你放心养伤吧。”

我呆愣地看着他。

这是什么?无妄之天?这又是哪?

正想着,却见眼角一道蓝光闪过,蓝光像是天际的一道闪电,堪堪地向我劈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