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魏,公元476年,初夏。

先皇驾崩,国丧,举国同泣。

铅灰色的乌云笼罩在平城的上空,整个魏国都城的街道都挂满了白绫,伴着清风翻动飘舞。

一支浩浩荡荡的送葬队伍,缓缓地行进在平城郊外泥沙覆盖的大道上。十六名壮汉抬着黑葛白旌的招魂幡在前面引路。八十一名身披袈裟的僧尼成三队鱼贯而行,前队敲着鼓,钹、磬、铙;吹着笙、笳、管、篪;后轮摇着法轮、执法器,单手举在胸前,口诵经文。继而是八十一名身着黑服、衣裹黑纱者,手中捧着竹编、木刻、纸糊、陶制的各种冥器,庞大的灵柩队就跟其在后面。

灵柩队伍的前面,一个五岁左右的稚嫩男孩披着一身白色粗麻布制成的长孝衫,胸前缀着一条长六寸、宽四寸的黑布缕,头罩散麻丝,腰缠麻筋,手拄过肩的哭丧棒,边走边哭,为死去的父亲献文帝送行,那满脸的泪水,仿佛天地间都染着悲戚。

他的身后,执绋者们排成一列,肩上扛着一条粗而长的麻绳。他们用六根粗麻绳共同牵着罩着黑棚、插着柳厦的灵车,车上载着一具雕刻精美的青石棺椁。执绋者们拉着麻绳前行,垂首弯腰,踏着节拍,哼着悲噎的挽歌,一步一步地向前移动着。灵车在簇拥和哀乐声中缓缓驶过,车辙在路上滚动,不断向远方延续,显得格外悲切、沉重。

行列里,不时有人将黄色的方孔冥钱成把地撒向空中。冥钱零零散散地飘落到地上,被风吹得杂乱无章地滚动着,追逐着车辙的痕迹,像是为年仅二十三岁的献文帝送行。

…………

葬礼在一片庄重的仪式中礼成,依旧年轻的冯氏已经成了太皇太后,她看着面前献文帝的灵位,面无表情,不知在思索着什么。

她依旧尊贵无比,北燕冯氏家族有了她做后台,可谓权倾朝野。

在此之前,太皇太后把持朝政已有多年,献文帝拓跋弘因没有“卧薪尝胆”之心,决绝放弃朝政,禅位年仅五岁的幼子拓跋宏。

由于冯氏独揽霸权,献文帝满心怨恨,杀了太皇太后冯氏的男宠李奕,又企图将其谋害,终被揭穿,中毒死在朝堂上。年幼的拓跋宏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父皇死在满朝文武百官面前,却只能在暗中泣不成声,恨恨地看着朝堂上独揽大权的女人。

此时,拓跋宏的脸上留着干涸的泪痕,一张稚嫩的小脸因哭泣而变得微红。他转头看向太皇太后,目光中透着冷冷的恨意。蓦地,他眼圈泛红,似是忍不住又要哭泣,他倔强地咬起下唇,双手暗自在孝衣的袖中握紧,硬生生地将还未流出的泪给憋了回去。

冯润目不转睛地注视了他良久,悄悄地轻声对身边的妹妹冯媛说:“他好可怜。”

冯媛看了拓跋宏一眼,忙收回目光,伸出一根手指,“嘘……他不喜欢太皇太后姑母,太皇太后姑母也不会喜欢他的。”

“听说……太上皇就是姑母杀的。”

“我也听说了,可太上皇是吃了送给太皇太后姑母的点心,谁想没毒死太皇太后姑母,结果自己把自己给毒死了。太上皇的死和姑母可没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