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云夫人强硬着摆了半天的架子,此刻终于有几分崩塌的迹象,求助似得看了李明远一眼,却只在李明远眼中看到了更深的怀疑与满面的莫名,顿了一顿,将目光落在了另一个人身上,愣了一愣,后知后觉的歇斯底里:“蓝采!”

隐形闭嘴躲在一边装哑巴到底不是本行儿,蓝老板终于藏不下去,只得露面。

他算是骑虎难下,被秦风绑着拖着地见证了那些本不该他知道的事不说,更是心念电转地发现,景异尚在京中。

当初他召走景异的时候,说的是“什么皇帝遇刺需要当世神医入京中保驾”,现在想来都是胡说。

秦风算无遗策,早先那步步为营的权谋尽出,分明就是为了等着如今这一刻!

一方面捏着自己在手中不得脱,一边逼着景异在京中不能离,相互辖制的手段用的高明。

蓝采心里愁苦地无人可说,面上只好强装出几分失望之下的淡然:“师父早就将他的意图告知与您了,希望您韬光养晦避其锋芒,是您不肯听。”

乌云夫人还要说什么,却被秦风一挥手挡住了。

“乌云夫人倒是好兴致和人叙旧,在下却没有什么时间了。”秦风微微一笑,有意无意地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却让乌云夫人猛地回过头来看他,手不自觉地抖了一抖。

秦风走回到乌云夫人身边,往袖口中摸了摸,半晌,摸出来一个新誊抄的册子,递给她:“有些事情,您也许还是想要一个答案的……这就是那个你炸掉江陵河堤一怒水淹村庄也没有找到的东西,也是他最后想要保住的东西。”

乌云夫人皱紧了眉,诧异的神色在紧绷的面色上几起几落,嘴唇微微动了动,到底没有发出一言,只是一把夺过了那本不算浅薄的书册。

书册中的墨迹明显很新,有些字迹潦草了,在江陵湿冷的冬季,后面的墨迹都没有干透。

乌云夫人翻开第一页时面色大震,越翻越快,没有一会儿,就猛然翻到了最后。

熟悉的名字与前尘往事随着新誊的墨迹越来越清晰,她的声音却酸涩地像是再也忍耐不住:“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

秦风面色从容,无风无浪:“江陵刘家村之事,我当你一报还一报,天下不需要鬼神的传说,记住天灾就够了。”

乌云夫人双手抓紧了那本册子,冷哼道:“还有呢?”

“山河会之事我原本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江陵城的孩子无辜,既然你们灭绝人性,那就免不了我费一道手儿来替天行道。”

乌云夫人脸上冷意更深,咬牙道:“继续~”

“你暗中操纵蛮部贵族,挑起他们的贪婪与战意,妄图陷中原于兵燹之祸……您的想法儿很好,很可惜,太心急了一点。无他,如果能干脆果断一点地早日截杀肃亲王,如今朝中无将,早已兵败如山;或者你再优柔一点,肯耐心再熬几年,等肃亲王与皇上兄弟彻底反目借刀杀人,也是妙计。……您都没有等到。”

乌云夫人得意一笑:“哦?还有呢?”

秦风抚平了方才因为取东西而微微褶皱的衣袖,笑了笑:“没有了。”

“是吗?”乌云夫人的笑意僵硬了一下儿,又迅速换成了全然的恶意,“你不问问你母亲平阳公主到底是怎么死的么?”

柴火明明灭灭的光照在乌云夫人的脸上,那张保养得依旧只如四十许人的面容此刻显得平白有几份狰狞:“明明她只是人臣之女,凭什么只因为全家死绝就能位尊公主?!而我明明是正统皇室后裔!却要窝在那虎狼窝一样的蛮族处心积虑千方百计地去谋取原本就该属于我的东西?!凭什么?!”

秦风毫无反应。

反倒是站在他们身边听了许久的李明远骤然听闻此事,冷然肃清了眉目:“你说什么?!”

乌云夫人眯眼看了他一眼,将那本方才抓在手中的册子啪地一声掷在了身后的矮桌案上,满是戾气道:“是啊!是我!我就是想让她尝尝家非家,国非国的滋味,我就是想让她的孩子也像我年少时候一样尝尽颠沛流离、失却所有风光无限的尊荣!”

李明远眉头皱紧,猛然想到了那些囚笼之中或奄奄一息,或人性已绝如行尸走肉的幼童。

他一想到秦风在多年之前,很可能也是那些孩子之中的一个,就无端觉得怒不可遏:“你这个疯子!”

乌云夫人呵呵一笑:“是啊,我是疯子!你是……肃亲王世子李明远?”

世子爷冷哼一声,没有搭腔。

乌云夫人皮笑肉不笑:“这普天之下,谁不是疯子?也许你在某一天发现,你自己也是个疯子呢?”

李明远顿了一顿:“你什么意思?”

乌云夫人眯着眼睛看了看李明远,李明远也沉然看着她,发现她的眼中有跳跃着的,不祥的火光。

她骤然失笑,因为笑容绽放的太快,那早就承受不住多余表情的垂垂老去的面容终于猝然爬上了皱纹。

“你们真的以为,我会毫无防备的坐在这里,由得你们这些黄口小儿来兴风作浪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