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入京那日以来,李氏也许是彻底想通了的缘故,对那位玉姨娘持着一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态度,权当没她这个人。

但虞谣看着,那位玉姨娘却实在不是个省油的灯,单从入京那日她摆了李氏一道便能看出来了。幸而李氏身旁有顾嬷嬷这么个明眼人看着,不然李氏还指不定要吃多大的亏呢。可不管怎么说,玉姨娘都是个祸根,若让她生出个男孩,那可就是白家二房的长子了。想来顾嬷嬷也是知道这个道理的,只是不知她会如何决断。

“瑶瑶,这个月的月钱该领了,我这儿腾不开手,你去正房那里领一下子。”翡翠拈着绣线,隔着窗子唤了虞谣一声。

翡翠是李氏的陪嫁丫鬟,知根知底的,来了京城之后李氏便将她派到风荷院中主管各种事务,是个极妥帖的人。她待人也极为和气,因见着虞谣聪明伶俐又不躲懒,所以待她也比旁人亲厚一些,经常将一些可以到夫人面前长脸的事情派给她,运气好时还可以得些赏赐。

虞谣看了看天色,只觉得阴沉沉的仿佛要落雨,她想着风荷院离正院算不得远,故而便未曾拿伞,一溜烟地跑了出去。

李氏来京之前,这府中后院的一应杂事都是玉姨娘管着的,李氏来之后便接过了诸项事务。虞谣听说玉姨娘颇有微词,甚至还想着法子为难李氏,还好顾嬷嬷都帮着给料理了。

待到跑到正院门口,虞谣停下来理了理衣裙发髻,觉得没什么问题了方才进了正院。

方一进院,虞谣便听到有偏房有争吵声传来,她还没来得及反应就有看到顾嬷嬷掀了帘子从正房中出来了。

“嬷嬷安好,翡翠姐姐吩咐我来领月钱。”虞谣素来有些怵顾嬷嬷,在她面前总是中规中矩的,不敢有丝毫松懈。

顾嬷嬷点了点头,示意虞谣随自己前往偏房,想来她也是听到了争吵声故而出来看上一看。虞谣万万没想到领个月钱都能撞上这事,但也只能乖乖地跟了过去。

正在争吵的两人一看到顾嬷嬷便都闭上了嘴,虞谣略微平衡了一下,原来怂的人不止自己一个。两人之中一个是李氏的陪嫁侍女,名唤珍珠,是掌着银钱发放一等侍女,另一个则是玉姨娘的侍女,叫做画秋。

“究竟有什么事情让你们在这里争吵不休?”顾嬷嬷的眼神在珍珠与画秋之间扫了一眼,“珍珠,你来说。”

珍珠略微松了口气:“方才画秋来领月钱,我按着例给她了,她却偏要在这里与我纠缠。”

“怎么就是按着例了,惜香院中的月例可是比你给的足足多了二十两的。”画秋大约也是昏了头了,竟当着顾嬷嬷的面又要与珍珠争执。

珍珠默不作声地看了顾嬷嬷一眼,见她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后心中也有了底,毫不示弱地向着画秋道:“我自然是按着府中的先例算的,白家姨娘该是什么月例,姨娘用的丫头又该是什么月例都是有定数的,我倒是不知道你口口声声说的二十两银子都是哪儿来的,现下当着顾嬷嬷的面,你来给我好好掰扯掰扯如何?”

画秋并不是蠢笨的人,当即便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小心翼翼地看了眼顾嬷嬷的神情不敢多言。

“夫人念在玉姨娘有孕在身,还特地吩咐了例银从宽。”顾嬷嬷顺势坐在榻上,似笑非笑地看了画秋,“若按着白家正儿八经的规矩,一个姨娘的院子怎么配有这么多的例银?先前我倒是不知道,如今按着你的说法,这玉姨娘先前每月的例银竟是比白家正儿八经的小姐还多?那我少不得要去问问老爷了,也不知谁家的规矩,奴才居然能越过主子了!”

画秋本来还存了挑唆玉姨娘去向老爷的哭诉的主意,但顾嬷嬷最后这句话算是彻底将她的小心思给捏碎了。这件事情若传出去的确是要贻笑大方的,谁家妾室的月例能越的过正经的嫡出小姐呢?先前不过是白御史偏爱玉姨娘,故而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如今李氏进京掌管白家,哪里还会容得了一个妾室如此猖狂呢?

“嬷嬷恕罪……”画秋犹豫了片刻,还是选择了服软,“奴婢不知道本家的规矩,倒是让珍珠姑娘见笑了。”

顾嬷嬷冷笑了一声,挥手示意她退下,画秋如释重负,连忙拿起了桌上包着的例银离开了。

“惯得她们!”珍珠显然也很看不上惜香院那群人,咬牙啐了一声。

虞谣看着顾嬷嬷利落地料理了画秋,心中也觉得有些爽快,便向着珍珠笑道:“姐姐何必和那种人计较,气坏了自己倒是不值得了。”

“怎么今儿个是你这丫头来了,我看着都要落雨了,赶快拿了例银回去吧。”珍珠从一旁拿出了早就准备好的银子,轻轻揉了揉虞谣的头发,“看着像是长高了呢。”

虞谣接过来银子抱着,笑嘻嘻地谢了一句,而后又向顾嬷嬷行了一礼想要离开,谁知却被她留下了。

“来了京中可还习惯?”顾嬷嬷难得温柔地问了她一句,“四姑娘院子里可有什么旁的事情?”

“多谢嬷嬷记挂,我的病症都已经痊愈了。”虞谣斟酌着回道,“四姑娘年纪虽小,但也是极聪慧的人,再加上有翡翠姐姐在旁帮着,将风荷院料理得极为妥当。”

顾嬷嬷点了点头,终于放她离开了。

虞谣出正房的大门时,天际已经隐约有雷声传来,她在也顾不得什么形象,抱着怀中的例银撒腿就跑,寄希望于能在落雨之前回到风荷院。可她的运气实在算不得好,最后还是差了一点没能回去,好在秋冬之际的雨都算不上大,也就略湿了一层外衣罢了。

翡翠接过她送来的例银,哭笑不得地催推她快些去换衣服:“先前让你去正院的时候我便想说让你带把伞再去,谁料你跑得倒快,我还没来得及说出口你就连影子都没了,我想着你便是想投机取巧懒得拿伞。谁料你竟然恰巧被雨给淋上了,看你以后还敢不敢这么躲懒。”

虞谣知道她是一番好心,故而陪笑道:“若不是惜香院的画秋在那里纠缠了一场,我只怕还能赶在落雨前回来呢,也不用遭这罪了。”

“惜香院的画秋?她与珍珠纠缠什么?”翡翠下意识地问了一句,还没等虞谣回答自己便懂了,摇头笑道,“她总不会是觉得珍珠给发的月例少了,所以在那里争执不休吧?”

虞谣想到方才那画面也觉得有些好笑:“不然能为了什么?”

翡翠对着窗边的光比了比绣线的颜色,发现下雨之后天色太暗看的颜色也有所偏差后便放弃了这一举动,将绣线都收拾回了绣筐中:“我先前还当惜香院的人多有能耐呢,可看着她们如今办出的事情,可真是让人笑掉大牙了。顾嬷嬷明摆着挑出这件事收拾她们,画秋竟然还与珍珠起了争执,这是生怕顾嬷嬷找不到借口吗?”

“谁知道她们怎么想的,不过她后来大抵也看出了顾嬷嬷的意思,灰溜溜地拿着例银走了。”虞谣一边换着衣服,一边向着外间笑道,“只盼着这件事之后,她们能消停一段时间。”

“那玉姨娘可不是个省油的灯,怎么可能说消停就消停。”翡翠几乎是拿虞谣当自家妹子,所以说话间也就少了几分避讳,“就为这么个人,顾嬷嬷连回乡的时候都硬生生推迟了数日,就是不敢放着夫人独自在这里呢。”

虞谣系腰带的动作一顿,有些难以置信地问道:“顾嬷嬷要回乡?这怎么……”

以李氏的能耐显然是降伏不了这么个千娇百媚七窍玲珑心的玉姨娘的,若是顾嬷嬷回乡,那这白府后院还指不定要发展成什么模样呢。

“顾嬷嬷此去虽难免耗上一段时日,但也不是不回来了。”翡翠这句话稍稍安慰了虞谣的心,她倚在窗边叹道,“前几日顾嬷嬷老家传来消息,说是她的母亲患了重病,只怕不久于人世,让她若是得空便回去见上最后一面。顾嬷嬷虽不放心夫人故而拖了两日,但也就这两日也就要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