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初之时,虞谣一直以为白雅书是那种默不作声,带些怯懦的大家闺秀,贾迎春式的人物。但经过近日这一番事情,她倒从白雅书的言行举止中看出了几分宠辱不惊的意味。白雅书仅有的失态便是在李氏床前那一哭,而后便恍若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一样,按部就班地做着自己的事情。

虞谣将此事看在眼里,对白雅书的好感又上了一层楼,平日里也开始琢磨白雅书的举止,而后深感羞愧地发现,自己在许多地方竟还比不上白雅书这么一个孩子,倒是让她愈加清醒许多。

年关将至,白府上下都开始忙了起来,白雅书的女先生也告了假归家去了。

虞谣最初有些乐,觉得这算是白捡了个寒假,但看到白雅书仍是每日按时按点地看书练字之后,也没法子躲懒偷闲,索性狠了狠心把那些个偷懒的念头都给清理了出去,一心一意地陪着白雅书念书。只是她与白雅书不大相同,白雅书所学皆是诗经词作之类,而她却将注意力放在了这个朝代的礼节规矩以及风土人情之上,争取不让自己缺失一些常识性的东西。

在这一点上,虞谣的确是阴差阳错捡了个天大的便宜,若是寻常丫头哪儿来的机会学这些东西,但她却误打误撞地担了个“伴读”的名义,所以与寻常侍女不大一样。她心中知道顾嬷嬷是怀了心思,想将她培养成白雅书的心腹,所以才会劝着李氏给了她这么大的恩典,她也就顺理成章地承了情。

虞谣并不在意顾嬷嬷的初衷,对她来说,有利用价值总比毫无价值要好得多。若无白家,只怕她还不知道会沦落到怎么样的境地呢,所以她对李氏等人还是怀了感激之心。

笔端的墨水滴到了桌案上的白纸之上,氤氲出了一小团墨迹。

虞谣这才回过神来,有些惋惜地看着自己写的这张字,原本整整齐齐的字迹毁在了那一团墨渍上。她现下写的字迹已经比先前好上不少,虽谈不上什么筋骨风范,但至少能工工整整勉强可以入眼,不至于像先前那样七歪八扭看着辣眼了。

她将笔墨都收了起来,练过字的纸却留了下来,准备下次在空白的边角再练些小字。虽说白府之中不差这么点东西,但她毕竟不是什么名正言顺的大家小姐,还是不要太为铺张浪费了,不然将来被有心人拿出来挑刺可就不好了。

待到将一切都收拾好后,虞谣揣着手鼓起勇气走出了房门。

现下的天气虽不至于到了滴水成冰的地步,但也已经是极冷,她练字的时候手都快要僵掉了,屋外寒风瑟瑟几乎要侵入骨髓,每次出门实在都是一种折磨。

白雅书已经练完自己的字,呆在房中琢磨绣样。她房中要暖和上许多,虞谣走进去之后便长出了一口气。

白府之中忙作一团,但风荷院之中却没什么事,毕竟无论什么庶务都叨扰不到姑娘的院子里。虞谣觉得自己仿佛呆在避世的桃花源中,但她这想法还没保持多久,便被翡翠给打破了。

翡翠推门而入,身上带着浓重的寒气,虞谣猜着她应当是从正房赶来的。

“夫人那里可有什么事情?”白雅书放下手中的绣样,破天荒地问了一句。

翡翠一愣,而后有些不自然地笑道:“夫人的病情已经渐渐地好了,姑娘不必担忧。”

若按着平常,白雅书也就点点头略过了,但她今日竟然又追问了句:“那旁的事情呢,惜香院中可有什么动静?”

翡翠眉尖一抖,有些为难地看着白雅书。

虞谣咬了咬唇,略带些诧异地看向了白雅书,心中隐隐浮现一种猜测,她装作若无其事地笑道:“既然姑娘想知道,翡翠姐姐就说说嘛。”

“若是旁的时候,我是万万不肯将这种杂事说给姑娘听的。”翡翠见白雅书态度也很坚定,叹了口气,“年关将至,府中上上下下都忙作一团,总得有个管事的人才好。但夫人患了病懒怠理会这种事情,可这总不能交给玉姨娘来管,她可是怀着身子呢,更何况……”

更何况,这种事情交给一个姨娘来管,不是打主母的脸吗?

虞谣在心中替她补全了这句,也有些无奈,前两年李氏不在京中倒也罢了,如今她已经到了京中,就没有任由一个姨娘压在她头上的道理。

“母亲她……”白雅书垂了眼,显然也是无话可说。

虞谣看着她微微攥紧的双手,愈发肯定了心中的猜测。这姑娘只怕是想替李氏出头了,但她毕竟没有料理过这种事情,所以心中还有些忐忑,也有些犹豫不决。

虞谣将此看在眼里,决定推她一把:“既然夫人懒怠着管,不如姑娘来管一管吧。”

在她看来,白雅书是有这个能力的,她为人沉稳聪慧,未必料理不了这种事情。何况这种年节的诸项礼仪原有旧例,只要有人带着她上手就没什么大问题。就算李氏再怎么懒怠着管,一旦白雅书担下了此事,她就少不得要打起精神来帮着自己女儿。

翡翠没想到虞谣竟能如此大胆,提出这么个主意,而且看着白雅书还没有拒绝的意思,当即就变了脸色:“这怎么可以?姑娘年纪尚小,向来也不怎么管庶务,如何能一上手就料理这么复杂的事情?”

“这也算不上什么难事,更何况现下还有更好的选择吗?”虞谣生怕白雅书被翡翠给打击到,也顾不上什么藏拙,“若夫人执意不肯管此事,那这件事难免就要落到玉姨娘身上,想来她也不会推脱的。毕竟若是事情办好了,那就是她精明能干,还会压夫人一头,若是事情办的不好……那麻烦就更大了,毕竟她身怀六甲可是有的借口可以推脱,到那时老爷又难免要迁怒到夫人头上。这件事一旦交给玉姨娘,那么无论结果如何,对夫人和姑娘都是不利,还不如让姑娘来挑起这个担子。虽说是有些风险,但却也不是难上登天的事情,何况若是做成了,也算是立威。”

虞谣始终觉得,李氏母女在白府的地位得靠自己撑起来才行,靠着顾嬷嬷终究不是什么长久之计。李氏大约是指望不了的,白雅书倒是有些希望。若白雅书能将这次年节大礼给办下来,自然也能在白府的下人之中立威,今后便不需靠着旁人的庇护过日子。

她这话说的头头是道,但翡翠仍是有些不放心,生怕出了什么纰漏。

“姐姐不必太过担忧,就算再不济也还有夫人呢。”虞谣隐晦地指出了这一点,“若姑娘有什么不熟悉的,大可以去请教夫人身旁的嬷嬷。若是瞻前顾后,只怕就要白送玉姨娘一个大好的机会了。”

翡翠也是知道这个道理的,她犹豫地看向白雅书,只见她缓缓地点了点头:“稍后我会去向母亲禀明此事,由我来主管年节的诸事。如此的话,只怕风荷院就得有一阵子要忙,劳烦诸位了。”

既然白雅书已经下了定语,翡翠也不再多言,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

待到晚上,白雅书已经将自己的主意告知了李氏,李氏见她执意如此,也只好允了,又吩咐着自己身旁的婆子帮着她料理。

翡翠趁着吃饭的功夫,看着虞谣低声道:“你这丫头倒也胆大,怎么就敢撺掇着姑娘接下这么大的麻烦?到时候若是出了差错,你就等着顾嬷嬷跟你算账吧。”

虞谣苦着脸,低头喝了口汤:“这也是没法子的事情啊,少不得要请姐姐劳累些帮着了。”

“这还用你说?”翡翠明知她是在装可怜,却还是被她这副可怜兮兮的模样给弄得心软了,“大家现下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都得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此事若是成了,那风荷院今后的地位可就不同于前。若是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