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布卡赫赫,我阿玛亲自来了。”斡离不拱手肃然道。

“哦?粘罕不是撒改的儿子吗?”阿布卡赫赫貌似有些疑惑。

“阿牟其年纪大了,所以请了我阿玛过来。我阿玛对粘罕,向来是视如己出的,跑一趟也没什么大不了。”斡离不说得轻描淡写,一直谦和地笑着。

那边粘罕却是浑身一震,继而头埋得更低。

自从斡离不进门之后,粘罕就跟死过去了一样,或者是变成了一摊烂泥。昨晚粘罕在兀术跟前失了优势,但顶多算是从此平起平坐吧。失败了而已,谁又是长胜不败的?承认兀术有和自己平等对话的资格就好,虽然此前从未想过会有这么一天。斡离不却是不同。

斡离不是来捞人的,从小里说代表家长,从大里说代表都勃极烈,来捞粘罕这个冒冒失失的惹祸精……粘罕恐怕再也无法直面这个昔日的对手。

虽然斡离不说话时给粘罕留了面子,甚至没有应邀上炕高坐。

若是与斡离不易地而处,粘罕扪心自问,自己恐怕没有斡离不这份涵养。很可能得意洋洋地上了炕,还要居高临下地申饬一番……

阿玛去找阿骨打,阿骨打就有了一趟说走就走的旅行?

这一趟出征,始于轻举妄动,终于束手就擒,结果是把阿玛连累得不轻。在阿骨打面前,阿玛恐怕再也抬不起头来。

还好,至少在名义上是败给了兀术,否则还牵扯到了女真人的荣誉。

至于和斡离不之间的争斗,还是就此拉倒了吧,粘罕灰心至极。

至于将来如何,粘罕的脑袋里更是一片空白,根本就没有连贯的思维。阿布卡赫赫的训诫倒是一直在耳边轰鸣——拥立之功最大,从龙要趁早……

“看来粘罕还是值点钱的,哈哈!”阿布卡赫赫笑了笑,“兀术,你阿玛到了你的地盘了,还不快去请?”

“是,师父!”兀术答应了一声,兴冲冲地就往外跑。

不管怎么说,兀术身为越里吉酋长,在阿玛面前还是长了脸的。阿骨打有十多个儿子,兀术排名不上不下的,除了“本儿喽”比较大之外,就没什么出彩的地方了。能在自己的地盘上迎接阿玛莅临,兀术当然跑得比较快。

斡离不却是一愣,连忙追回了兀术,然后苦笑着向阿布卡赫赫行礼,“阿布卡赫赫……”

兀术挠着“本儿喽”回来,看看师父,看看二哥,一时间没搞清楚状况。

于艮再次笑了笑,“那就把粘罕带上吧,放在这儿,我瞧着也是别扭。反正阿骨打是不会赖账的。”

“哦!”兀术又答应了一声,这回没再没着急走了,当然也没去提粘罕——放在这儿,放在那儿,反正就是个货。

“阿布卡赫赫……”斡离不仍是苦笑着行礼。这一趟净忙着苦笑了,这是第几次了?

“大哥哥,你坐下说!”沃淩把玩着斡离不送的奔马木雕,师父对这个和蔼可亲的大哥哥好像颇为冷漠哎,搞得大哥哥很尴尬的说……

“谢谢沃淩!”斡离不向炕沿上靠了靠,却还是不知道如何开口。

不过,沃淩的童声一发,屋子里的气氛就和缓了许多。刚才一直是兀术在翻译。

“也是,阿骨打千金之体,不履险地。看来,阿骨打此行,就是为了赎回粘罕的。斡离不来前,阿骨打给价了吗?”阿布卡赫赫这时才恍然大悟。

为人主者最忌浮浪轻易,不可轻履险地。但又不能畏缩不前,示人以小。阿骨打派了斡离不过来,其实是把球踢给了于艮。于艮转头又把兀术派过去,甚至可以先提走粘罕,这是又把球踢了回去。

所谓“王不见王”,并不单是一山不容二虎那么简单。二虎各有威仪,近之则互伤。二虎各有属下,身体和威名受损,都有可能导致位置不稳。所以上位者须老成持重,这也是对江山社稷和天下万民负责。

再说了,王者冠冕堂皇,光环慑人,却也是甘苦自知吧。脱衣进了澡堂子,谁还带着王冠的?王见了王,就是两个大肚皮的老头进了澡堂子,王者的光环照不到对方身上。

更别说,亲自操刀子上时,并无天子之怒和匹夫之怒的差别,恰如荆轲刺秦王,两条毛腿肩上扛……

“不是的,阿布卡赫赫,”斡离不忙不迭地行礼,“我阿玛一直期待着与阿布卡赫赫会面,只是欠了个机缘。粘罕这次冒犯阿布卡赫赫,也算是给了我阿玛一个由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