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年后

我从医院出来,接到芒康的电话,早上他送我出门的时候,我们约好了一起吃午饭的。

刚好这几天哥哥出差去了,要是他在,又要限制我的饮食,这个不能吃,那个不能吃,弄得我都不知道该吃什么。

“康哥哥,我们去吃川味好不好?”

芒康一向对我有求必应:“你想吃什么都可以,我在医院门口,快出来,记得打伞。”

我笑起来:“医生说我不能晒太阳,要不然会长斑,要是那样,你是不是就不要我了?”

“我的傻阿忧,就算你变成丑八怪,我也要你。”

我撑起太阳伞,缓慢地往门口走。

几年前一次突发火灾,做过整容手术,这段时间有点痒,医生说是正常反应,交代我不要晒太阳。

其实他还交代我不要吃辛辣食物来着,但是我就是想吃川味。

我就想跟芒康一起去吃川味。

走了一截听见周围窃窃私语,我还以为是我的脸又起红点了,赶忙掏出镜子看了看。

还好没有,突然听见一个孩子的声音:“阿酒,别跑,你要把阿忧带去哪里?”

这孩子声音真是好听,我不由得停住脚步,映入眼帘的是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奔跑的身影。

他穿了一件淡蓝色的衬衣还有牛仔短裤,最让人难忘的还是那张脸,可谓是三百六十度无死角。

也不知道什么样的爸妈,能生出这么漂亮好看到精致的孩子。

接下来我就笑了,一只秋田犬身上驮着一只小猫,优哉游哉在前面走着,而那孩子在后面追。

我看了两眼,准备继续走,每次跟芒康约会我都会迟到,虽然他从来不舍得说我半个字,但是我有自知之明,这样不好。

迈开步子走了两步就没办法了,因为那只狗驮着猫从我身边走过去,然后像是走错了路一般的退回来,然后……

然后它扯着我的裙子,抬起头看着我。

我第一次在一只狗眼睛里面看到惊喜和渴求,这让我有点害怕,因为我的主治医生一直说,我不要跟动物太接近,以免被感染。

所以这几年芒康和哥哥从来不许我养宠物,我也习惯了家里没有宠物。

没想到今天来医院,竟然会被一条狗缠上。

说实话,我害怕它咬我。于是我往前走了两步,但是这狗力气太大了,扯着我的群宝就是不松口,我不敢太用力,怕惹恼了它,自己也没有好下场。

就在这时候,小男孩跑过来,看见我他先是一愣,然后扬起漂亮的小脸,忽闪着大眼睛:“阿姨,多谢你啊。”

嗯,不止好看,还有礼貌。

我摇摇头,情不自禁摸了摸他的头:“小朋友,你真漂亮,叫什么名字啊?”

他笑起来颇有一种颠倒众生的精致在里面,我不禁想,这样的孩子,将来长大了可还了得,不知道要迷惑多少花痴姑娘。

“阿姨,我叫骆齐光。这是阿酒,这是阿忧。”

阿忧?

看我狐疑,他蹲下身抱着狗,摸了摸它的皮毛:“狗狗叫阿酒,猫猫叫阿忧。”

我噗嗤笑起来,想不到还能在这里遇见一只猫跟我的名字一样,想来也是缘分。

这时候我的电话响起来,芒康在里面笑:“是不是碰到帅哥,怎么这么久还不出来,需要我进来接你吗?”

我看了看小男孩:“嗯,是遇到一位,不过是小帅哥。康哥哥你等等我,我马上出来。”

“嗯,这里不是我们的地盘,你人生地不熟的,千万小心。”

“嗯,康哥哥我知道,我就来了。”

我是真的想走了,芒康是对的,这里不是我们的地盘,我还是小心为妙。

奈何那只狗就是咬着我的裙摆不松口,我走一步,它就走一步,大有要跟我一起走的架势。

我无奈地看着小男孩,他唤了两声阿酒,可是狗狗根本不理他,就是可怜兮兮咬着我,一副求我带它走的样子。

我心里某一部分突然就柔软了,我蹲下身,摸了摸小家伙的脑袋,又看了看趴在它背上那只慵懒的小猫,不由得问:“我们很熟吗,嗯?”

狗狗看着我,还是不松口。

这时候芒康的手下朱思照过来,见我跟一个小孩子在一起,他加快了脚步过来:“小姐,康哥叫我来接你。”

我无奈地看着他,又看了看狗。

他了然地走过来,从裤兜里掏出一个什么东西,在狗的面前一晃,然后远远地丢出去。

然后只见那狗松开我,用最快的速度朝着那个方向跑去。

朱思拽起我就走,我问他丢了什么,他说是骨头。

我不由得失笑,谁没事放一块骨头在身上啊,芒康那人有事没事就掏出药膏给我擦脸我已经没办法忍受了,没想到朱思比他还奇葩。

出了大门就看见芒康靠在车门上抽烟,他不喜欢抽烟,烦躁的时候偶尔抽几支。

我低声问朱思:“康哥哥怎么了?”

他一脸惶恐,摇头表示不知道,可是他又不着痕迹看我几眼,欲言又止又保持了沉默。

我心里咯噔一声,莫非和我有关。

我还没有走过去,芒康就走过来,一把拥住我,吻就落下来。

我被他吻得窒息,却也不由自主地回应他,他刚才抽了烟,不过口腔里并没有烟草的味道。

好像这么多年了,他口腔里从来没有异味,一直都是淡淡的薄荷味,很让我迷恋。

我攀着他的肩膀,坏笑着问:“够了没?”

他也坏笑着:“怎么都不够,谁让你这么好吃?”

我嘻嘻笑起来,揽着他的腰缩在他怀里:“大哥快回来了,我们什么时候离开这里?”

“后天吧,还有点事情需要处理。”

他护着我上车,上来握住我的手,我很自然地往他怀里靠去:“刚才为什么抽烟?”

他侧过脸在我额头上亲了亲,不知是开玩笑还是认真的,回答我:“你的病还不好,我着急啊。”

说完他松开我,看着我的眼睛,一字一句,“阿忧,为什么这么多年了你的病还是不见起色,连最优秀的心理医生都没有办法。你知道我,我快四十岁了,你要是再不好起来,我都要断子绝孙了。”

前面开车的朱思笑起来,我蓦地反应过来什么,脸红到耳根子,一拳打在芒康胸膛上:“你他妈的胡说八道什么呢,你敢断子绝孙?”

他无奈地抱着我:“好了好了,这不是一碰你你就犯病么。这给我一天着急的……”

我恼怒他竟然在朱思面前说这么敏感的话题,于是瞪他两眼,这样私密的话题,还是回家以后关起门来说,我还要面子呢。

芒康也意识到了这个,他紧紧抱着我,像是要我把塞到他身体里面去。

私房菜馆的名字叫立春,挺漂亮挺雅致的地方,环境很好,尤其是那个金鱼池,是我最喜欢的。

芒康牵着我往里面走,服务员过来引路,看来芒康早就定好了这里。他向来这么周到,印象中这么多年了,从来没有什么事情需要我操心。

我好久没吃辣了,大哥看管很严,我吃的每一样东西都要经过他的同意。难得今天他不在,我可以大快朵颐,不用担心会被骂。

芒康吃得少,一直坐在一边给我剃鱼刺,我被辣到的时候他就拍我的背帮我顺气,嘴里埋怨着我不听话,语气里净是宠爱。

这是我第一次来康城,虽然这个城市很繁华很漂亮,但是我还是更喜欢我生活了很多年的坞城,那个有着很多很多雪塔的城市,那个承载了我很多喜怒哀乐的城市。

吃得差不多的时候芒康放下筷子,问我:“有任务给你,你行吗?”

我一听有任务就激动,上一次出任务还是两年前,我虽然完成了任务,但是自己也受了伤,在病床上躺了大半年,从那以后大哥和芒康就再也不准我出任务了。

“什么任务?”

他点起一支烟,抽了两口大约是想起我不喜欢,他赶忙摁灭了,问我:“还记不记得以前大哥告诉过你,我们全家,被人害死了?”

我点点头:“记得,是我失忆以前的事情。我问过你们好多次,你们不肯告诉我是谁害死了他们。”

他点点头,抽了纸巾帮我擦嘴:“大哥不许我说,他说,这都是过去的事情了。你现在失忆了,不能用过去来困扰你。我也一直在犹豫,你有权利知道真相,是不是?”

“你怎么磨磨唧唧的,快说,我们的仇人是谁?”

他从风衣口袋里掏出我惯常吃的胃药,倒出两颗递给我,示意我吃。

我吃下去之后,他才慢慢开口:“我们的仇人太厉害了,我们现在根本不是他的对手。所以我冒险给你一个任务,今晚你去一个地方,拿一个东西回来。”

“什么东西?”

他拿起手机,点开两张图片给我看,是太极黑白造型的金镶玉吊坠。现在很少见这么古色古香的东西了,应该是年代久远了。

“这是我们祖传的宝贝,价值连城不说,我们的妈妈在里面藏了秘密。这东西现在在一个很隐秘的地方,你去拿回来,但是切记,不许暴露行踪。”

我摩拳擦掌:“你放心吧,我的身手,你还不相信吗?”

他看起来有点担忧,捏了捏我的脸:“我突然后悔了,要不你乖乖陪在我身边,我另外叫人去做。组织里那么多人,随便叫谁去都可以。”

我摔开他的手:“你什么意思啊,不相信我的能力是不是?你可别忘了,你还是我的手下败将呢。”

他笑起来,抓住我的手亲了又亲,这才点头:“好吧好吧,我就放纵你一次。”

晚上的时候朱思送我过去,我对康城本来就不熟悉,我又是方向感不好的人,被朱思开着车在市区绕来绕去几次,彻底晕了。

到了目的地车子停下来,我从包包里掏出面巾和手套,突然觉得自己的心跳好快。

朱思帮我拉开车门,指了指面前那一道大门,压低了声音:“小姐,就是这里。您方向感不好,但是康哥在地图上标的很清楚,东西在二楼的书房保险柜里。您速去速回,我在这里等您。”

我点点头,在夜色中看了看面前的大门,低调之中透着一股森严,除了门口的石狮子,就连门口的花草,无不透露出主人家的身份地位。

可是,只要是我们想要的东西,不管主人高贵还是卑微,我们都一定要拿到。

况且,是我汤无忧亲自出马,那更是如探囊取物。

朱思提醒我:“这家里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安装了监控器,还有远红外线,您千万小心。”

我斜眼看他:“你这是不相信我?”

他微微笑着:“不敢,您是我嫂子,我怎么敢怀疑您,康哥知道了还不毙了我。”

我气哼哼的:“知道就好,等着吧,半个小时我就出来。”

我很轻松就攀上了围墙,大得不像话的院子里,停着好几辆车子,都是限量版的马巴赫布加迪威龙,我不禁在心里咒骂了一句:“这些男人怎么一个个跟芒康一样,都是他妈的资本家。这些车子,随便卖了一辆,都够小老百姓吃喝几辈子了。”

心里腹诽着,我还是抓紧时机跳下地。许是好久没出任务了,竟然有点不适应,落地的时候崴了一下脚,还好没事,否则今晚这任务估计是完不成了。

整个院子里静悄悄的,我也不知道有人还是没人,反正现在三更半夜的,就算有人,估计也睡着了。

客厅的门紧锁着,我在心里骂了几句,然后绕到厨房那里。这家的厨师肯定跟我一样爱干净,厨房这样的地方最需要通风透气。

我很轻易就进了厨房,到了客厅,摸黑走了几步被一个东西绊了一下。

我一个踉跄,还以为是撞到了人,可是借着月光一看,我就乐了。

哎哎哎,这不是白天在医院看到的那只秋田犬么?

还真是缘分啊,没想到这么快就第二次见面了。

我还记得这狗叫阿酒的吧。

阿酒睁开眼睛,我也不知道夜晚的时候狗的眼睛灵不灵,反正它好像认出来是我,然后糟糕的一幕发生了。

它张嘴咬住我的裤腿,死死咬着,就是不松口。

我很想抬脚踹它,但是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放下了脚。

它在这里,证明那孩子也在,证明孩子的爸妈也在。这样的大户人家,一定有很多佣人和保镖,要是把大家惊醒了,我很难全身而退。

略一沉思,我弯腰抱着阿酒起来,反正它也不是有藏獒那么沉,我还抱得动。

它许是意识到我对它没有敌意,然后它乖巧地窝在我怀里,任由我蹑手蹑脚抱着它上了二楼。

到了二楼我快速打开地图,摸准了卫生间的方向,然后把原准备用来蒙脸的面巾塞在它嘴巴里,把它丢进卫生间。

然后我又骂了很多遍资本家,卫生间都贴那样高大上的瓷砖,真是不折不扣的资本家,说不定就是个奸商。

做完这一切我拍拍手,继续在地图上寻找书房。

书房就在走廊最里面,我戴上特殊眼镜一步步走过去。

其实也就是七八米的路程,可是我很小心,去年组织里身手跟我不相上下那个叫做阿媚的,出任务的时候因为大意被红外线弄伤了眼睛,现在还没有恢复过来。

到了书房门口,我把手放在门把手上,感应了一下,没有机关,这才慢慢打开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