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泽这些日子过的有点奇怪,他开始频繁接到朋友们的电话。

朋友们总是很语焉不详地问候他身体,问候他的情感状况,问候他事业如何,总之接起来就不肯挂电话,支支吾吾非要说上半个小时才肯作罢。

公司内的氛围也有些古怪,员工们总喜欢在他背后凑作一团窃窃私语,章泽有时候听到一些跟自己有关的关键字会被吸引去注意力,但一旦他靠近人群,不管是否在工作时间,所有人都会开始显得惶惶不安。章泽一开始有点担心是不是公司内部出现了什么问题,可后来节节攀升的业绩无疑又打消了他的这种顾虑。既然公司没受影响,员工们在业余时间有一些私人的娱乐活动他也懒得去管。甚至于为了让大家伙聊得更加开心和尽兴,新一季度比起上一季度提高了百分之五点二的成绩出现之后,他特地跟行政部门打招呼,在员工的日常开销里添加了几个茶水间现煮咖啡和鲜榨果汁的补贴。

公司上下一片赞誉之声,无疑的,猜测章泽要结婚的声音因此来的更大了。

董事长向来不管公司里琐碎的事情,这次破天荒居然开始关注员工的休息质量,一定是心情好到了一个境界。人生在世四大喜——久旱逢甘霖,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前两项根本不用去猜测,公司里很多人也知道董事长正在国内数一数二的大学里进行学业,那么除了洞房花烛夜,还有别的可能会让一个男人如此愉悦吗?

哎呀……

公司里不少抱着钓凯子的念头进来的美少女员工们异常的失落。虽然进入公司后杜氏生煎工作上的前景让他们渐渐放下了一开始来前的目的,可是章泽在公司里到底还是作为一道风景线存在的。这道风景线无主的时候,每天供人欣赏和意淫,抱着遐想自己是未来董事长夫人的偶像剧,女员工的积极性能得到很大的提高。现在这道风景线要围上篱笆了,有主了,这代表未来会有一个不知道脾性如何的董事长夫人坐镇公司。对方若是性格和善还好,最怕她会是个自视甚高的人,若是还在公司内自立党派指手画脚的话,就太让人受不了了。

章泽站在会议室外隔着百叶窗一边打量会议室内交头接耳的众人一边与电话那端的陈聪说话。

“夏季的分红已经打到你账户里了,本来应该会计通知的,我顺便跟你说一声也一样。”陈聪的互联网公司发展势头不错,抓住了千禧年后互联网红火的高峰吸纳了大批海外人才已经分团队开始好几个项目的研发。他们的第一批小成本游戏已经投入市场,取得了不错的反响。互联网本就是像房地产一样一本万利的高回报行业,吸金迅速,陈聪在很短的时间内就开始眼看身家飞涨。如今已经彻底决定放弃接手父母手上的棒子了。只要能一心一意将一个工作做大做强,未必不会比一个小地区的领导更受尊重。

他声音里带着复杂的情絮,章泽还跟以前那样没心没肺,一口一个哥们义气,听在他心里就像针扎似的疼。可他却也无法反驳章泽的任何话,因为一开始选择了放弃无妄的感情的人就是他,现在自然也没资格摆出一副被抛弃的受害者的姿态。他很想知道杜行止跟章泽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私心里也有些希望杜行止说的那些话都是在骗他。可是一想到杜行止告诉他的结婚是给章泽一个惊喜,他就怎么样都无法狠心捅破那层窗户纸让章泽失去这个意料之外的惊喜。等到多聊了几次,他心中也渐渐有了数。章泽提起杜行止的时候,连声音都和平常有所不同。只要提起杜行止这么一个话头,不太爱说话的章泽就会迅速变身为一个小话唠:能细细例数杜行止那些丢脸的糗事,能记得住杜行止爱吃什么不爱吃什么,杜行止喜欢什么颜色讨厌什么颜色他也知道,偶尔还会提起杜行止应酬之后回家太晚满身酒气叫人担心。他没有坦白也不曾隐瞒,丝毫不顾及别人是否能从他的言语中听出他对杜行止的在意。

答案自然是不言而喻的,陈聪在短暂的沉默过后,轻声问:“小泽,我问你个问题。”

“嗯?”章泽眯起眼看着会议室内拍桌子训人的石磊,心不在焉地听着陈聪的声音,便听陈聪问道,“你是不是跟杜行止在一起了?”

“是啊。”章泽下意识地回答出口,随后反应过来陈聪话里的意思,立马愣住了,随即小声问,“额……你怎么忽然这么问?”

陈聪大叹了一声:“原来是真的。小泽你真的想清楚了吗?杜行止是个男人呀,你跟他在一起,以后会很辛苦的。”

章泽收回盯着会议室内的视线,转身靠在墙上,眼神有些悠远:“我知道,我想清楚了,从选择和他在一块的时候我就有准备了。”

陈聪还有些不甘心:“那你家里呢?你妈怎么说?她能同意吗?”

章泽一想到家人就觉得心暖,声音也柔和了许多:“我妈和他妈早就已经搞定了。老杜他苦肉计用的不错,很多困难他都瞒着我自己解决掉了。等到以后我们结婚,肯定会请你们出席。你从哪里知道我跟老杜的事情的?我们好久没见面了。”章泽说到最后,才总算明白过来陈聪这样突然的问题来的蹊跷。细一计算他们至少有半年不曾碰面了,杜行止和他们来往并不多,陈聪能想的起来问杜行止的问题就已经显得很奇怪了。居然还这样犀利地一语道破两个人的关系,他是从什么渠道知道的?

陈聪却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长叹了一声,带着说不出的遗憾说了一句:“我不如他。”

“咦?”章泽不明所以,还想再问,陈聪却立刻将话题带开了,随便说了几句便挂断了电话。

“莫名其妙。”没有出现他以为会有的指责情节和质疑情节,这样轻飘飘就将自己跟杜行止的关系带过,陈聪的态度让章泽有些摸不着头脑。可是没有歧视总归是好事。他点了点头,心想着好兄弟果然就是不一般,随即心情飞扬地重新进入办公室。

大伙虽然一直在争论,可是余光也都还是观察着站在门外的他的。章泽前脚进来他们后脚就安静了,除了石磊之外,所有人都开始眼观鼻鼻观心。

“吵出什么结果了?”章泽也没发火,他心情挺好的,于是也分外和颜悦色,只笑眯眯地拿手机磕了磕桌面,“石磊,你来说。”

“冥顽不灵!”石磊没好气地瞪了眼旁边的一个高管,对方也正在怒视他,两人视线相触,就如同引燃的炸药包一样开始沸腾:“你瞪我干嘛?”

“装蒜。”

为了一个公司后续发展的问题这俩人已经争执了好些天了。以石磊为首的一批人认为杜氏生煎的下一步发展应该从美洲朝着欧洲扩散,他认为时至今日杜氏生煎在美洲的知名度已经高到欧洲人有所耳闻。趁着这个时机保住原有的美国市场份额再打入欧洲,只需要少部分的宣传便可以达到事半功倍的效果。而另一部分人则认为管理层应该将目光从这些地方移开,更注重亚洲和北美的一些市场,毕竟这部分区域才是杜氏生煎广告植入的薄弱处,有美洲的影响,欧洲正在潜移默化地接受生煎包这么个概念,既然已经如此,那么欧洲市场再多等候一段时间无疑也没有问题。

两方人各执一词,吵的白热化时差点升级为全武行。幸好石磊又懒又胖不爱动手,才让局面暂时得到了控制。现在大家都在等待章泽给出的最后回答,至于对双方,自然是各自都有不服气。

章泽一边听他们的辩论一边暗自点头,他仔细分辨着双方提出的优劣论据。在他自己都不知道的时候,公司内的话语权早已开始慢慢转移回他的手上。包括石磊在内,所有人在意见出现分歧之后都开始下意识寻找章泽来下决定,不论前一秒双方吵得有多么火热,只要章泽定下了决策,以往的矛盾便能立刻一笔勾销。章泽如今的胆量和底气也越来越大,他虽然是重生回来的,但前世不过是个小职员,对国家政策走向了解的着实不多。一开始他觉得自己能办下杜氏生煎只是运气使然,包括后来推广的直营店和冷鲜包产业线,都是在得知了日后这些东西会红火才开办起来的。章泽一直以来对自己的能力就没多少认知。而现在,他从一开始忐忑地发号施令到现在能运用自己所学到的管理知识分析利弊,已经跨越了好大的一步,这和杜行止的鼓励不无关系。

杜行止一开始在发现杜氏生煎决策层除了章泽之外石磊也占相当比重后就觉得不对了。一个企业的凝聚力和核心人物就贵在他说一不二的积威。章泽对员工来说是一个好老板,但对企业来说就未必是了。石磊虽然很安分地没有去想东想西过,可职场上最不缺的就是主动站队的存在。石磊若是靠着自己执行总裁的权利跟章泽平起平坐,哪怕他手上没有可动摇公司根基的股份,但对章泽来说,早晚也会变成一大威胁。他会分走章泽权威,减弱章泽下达命令可信度,再加上古往今来从来都是人心不足蛇吞象,一旦他反水,章泽肯定连抵抗的余地都没有就要被吃的死死的。

于是杜行止便开始坐在幕后遥控章泽学习着该如何抓住实权而不是做一个被架空的名义董事长,在经由拓展海外业务的事件过后石磊一直在心中对章泽有着隐隐崇拜,看出章泽对权利有掌控欲了,他也就顺坡而下后退了一步。毕竟虽然章泽一直信任他甚至将公司都交给他全权打理,这个企业法人的名字上,写的也始终只有章泽这两个字。

杜氏生煎即将开始对北美土地井喷式的的侵占,各地的人员和硬件设备早已经准备齐全,美国境内的家家户户电视里都在反复播放杜氏生煎的宣传广告。趁着这个机会能拿下北美之外的市场自然更好,但就像石磊他们争辩的那样,各地发展都有他们的优势和弊端。他仔细思索片刻,一时之间也没有很好的主意:“这样吧,你们双方都把自己的计划拟定地细致一些,从人员管理到宣传最好都涉及到,近期拿来给我看一下。说实话我更中意欧洲的市场,可是就像程经理说的,欧洲国家太多太杂,各国政策会让我们的管理难度增加。可是如果选择从日韩入手,宣传又必须从头开始做起。我们目前还是最好将目光放在冷鲜包的市场上,毕竟这才是管理方便销量大的一条产业线。”

石磊表情一动,迅速开始回答:“四川和郑州的工厂已经投入生产,广东和上海的二期工厂已经可以保证在每天的出货量之外有所存货。我前段时间已经在联系市场部调研英法德意市场,意大利和英国相比其他两个国家,购买力和冷鲜产品接受度似乎会更高一些。”

章泽点了点头:“你做的很好。我近期会跟本联系,他的分区超市似乎已经有向欧洲扩张的打算,如果这个消息是真的的话,杜氏生煎还能跟他们保持更久的合作交流。”

石磊搁下笔,有些犹豫地看着章泽:“老大……你今天怎么那么好说话?”放在平常,章泽肯定不会这样轻易地就接受一个全新的提议,石磊对顺水推舟地就决定拟定下一步发展的老板反倒觉得有些不习惯,忍不住问出了口。

“哎?有吗?”章泽挑了挑眉,想到刚才陈聪毫不在意他跟杜行止关系的事情,忍不住露出一个微笑:“大概是因为我心情好吧。”

“……”石磊眼看他收拾完文件走远,刚才发生争执的同事也已经放下怒火过来搭上他的肩膀。两个人对视一眼,齐刷刷地摇头:“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

石磊知道的比对方更多,于是更加抓心挠肺,尤其是在听到旁人讨论总裁夫人会是何方神圣的时候。十分想脱口而出傻啊就是第一王老五啊!你们在青年企业杂志上还看到过他啊!

可是这消息知情人只能默默承受着,眼看进入九月,他们掰着手指头数婚期,杜行止也变得越发忙了。

章泽发现到有点不对劲了,杜行止开始频繁地出差和晚归,有的时候还不接电话。这是以前从未有过的情况,忽然出现,让他不能不多想。不过他一直认同情人之间应该给与对方相当的信任和尊重,肆意揣测杜行止是否出轨这种事情他是不会做的。只不过在日常生活上,他难免更关心了杜行止一些,平时也会给章悌去个电话诉诉苦什么的。

章悌早就已经被杜行止通知过了即将结婚的消息,她自然不会对任何人透露包括章泽,每次一听章泽抱怨杜行止老忙的很晚回家就想笑。不过也正是因为熟知内情,安慰章泽的话她也能随口就来。作为姐弟,章泽的心思章悌还是有那么点了解的,两个人从小在那样的家庭环境下长大,难免都有些患得患失缺乏安全感。杜行止从前就是章泽安全感的来源,在生活和事业上都给予他很大的帮助。与其说是恋人,他们的相处模式早就已经更进一步,就像是触角相缠的藤蔓,从接触的部分开始,根须、枝叶乃至于果实都结于一处,虽然还算是两个单独的个体,可是外力已经很难将他们毫发无伤地分开了。

章悌是庆幸的,虽然和杜行止不太合得来,可杜行止无疑是一个责任心很强的人,更重要的是他一心一意地爱着章泽,这种爱的保质期恐怕能停留很久。他与章泽遇到双方都是一件幸事,比起重新与一个陌生的个体组建家庭,章泽更加适合就按照这样的模式按部就班地生活下去。

“好了别瞎想了。”章悌在电话里安抚着章泽,看了眼时间才是上午,等会儿她还要去上班。学校的课业已经在收尾了,她也决定再在公司里拼一把,等到毕业之后就自立门户,到时候长期合作的老客人有一部分肯定会循声而来。章悌的心中一直是有一个创业的小梦想的,在看到母亲和弟弟的成功之后,那种梦想来的更快更坚决了。

她从床上翻身坐起穿衣,侧着头夹住电话:“杜行止对你有多好我可是看在眼里的,最近可能真的被什么事情绊住脚了。你大半夜的还给我打电话,赶紧去睡觉才是要紧。我从今天开始被调到总部工作,已经跟诸隽侯约好一起走了,再晚就要让他等了,我就不跟你说了哦!”

“哦,那恭喜你啊。”章泽兴致不太高地祝贺了一下章悌事业的美好发展,“你现在房子租在哪?美国那么乱,你可别图便宜到处住啊。你工资做生活费够不够?卡号给我明天让人给你转一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