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忽然抽出腰里的皮带, 重重地抽打在已经右臂脱臼了的小童的身上,“我叫你说谎!我叫你说谎!你这个不成器的例子!我打死你!”

崔缄在一旁看着,着实吃惊, 连忙上前一把抢过男人手里的皮鞭,狠狠摔在了地上,“你、你也不能这么打孩子!”他显然已经忘记了他适才被眼前的这个小童欺骗的经历。

“你又是什么人!多管闲事!这是我的孩子!我还不能叫醒他吗?”男人斥责。

崔缄无言,一时想到什么立刻反驳,“孩子不懂事, 可以好好教嘛!不用非得去打他,打坏了他的母亲却不心疼?”

男人似乎有些悔悟,便低着头不说话。

那小童却忽然又笑了, 这次他终于发出了咯咯的声音, 仿佛看到两个大人为他争辩,他很开心似的, 开心得摇摆着一条已经脱了臼的手臂,丝毫不觉得痛。

崔缄却感到心痛万分,立刻走上前, 握住他的左肩,想要帮他的右臂接上。

然而他也是这时才发现,他的右臂是假肢。

还没等他主动动手, 那小童就左手掐住自己的右臂, 往上轻轻一推,只听又是咔的一声,手臂便接回原位了。

此时的崔缄已经目瞪口呆, 停留在他身子两边的两只手,禁不住的微微有些迟疑。

“你……”他已经说不出话来。

小童呵呵笑,“我经常这么拉扯自己的手臂玩儿。”

崔缄有些站不稳,身子险向后跌倒,那男人立刻上来将他扶起,“这村子里的人都叫他鬼娃,没人愿意跟他说话,你也不要搭理他。”

崔缄皱眉,“他不叫黄傻?”

男人脸上充满难看,皱着眉头,回答不上来,身边立刻想起那小童的笑声。

“黄傻!黄傻!撒谎?你是不是傻?”小童笑着问崔缄。

崔缄彻底惊讶,瞪着他看。

他已经无法用言语来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了。

男人叹息着摇头,“你有所不知,这小孩无父无母,一直由我照料着,之前的一段时间,我到城外务工,他便由德福照料着,直到我回来后,我才又继续抚养他。”

崔缄震惊,“你说谁?德福?”

男人点头,叹道,“不错,正是德福,这间院子就是他的房屋。”

崔缄这下却更加不懂了,“我不明白,还请兄台赐教。”他恭恭敬敬地向他拱手作揖。

他是大内侍卫禁军统领,没想到,初次来到这不熟的地界,居然被一个心机深重的五岁小童子耍。

男人叹息,显得苦大仇深,推住他手说道,“你不必跟我这么客气,我是个老实人,不会撒谎骗你。这院子里的德福,他家去年全部的人是都死了,只有德福一个人活了下来,是因为他那时候根本不在这村里,他在京城里的药房做事。”

他所说的却与崔缄所知道的信息完全对上了,他立刻显得欣喜不已,“那他之后有没有回来过村里呢?”

“回来过。前几天回来,家里什么都没有,他便去村子东边的树林里住去了,那里有一些仅剩的水源。”男人一五一十地回复。

这个消息对于崔缄来说简直是久旱逢甘霖,或许是对于岐王之死案的唯一的突破口,在事情看似没有任何转机的当口,他得到了德福的消息,那个骗子……他当初为什么要栽赃岐王?

他忽然想到什么,又再次询问,“难道这个小童就是德福带大得吗?他带了他几年?”

男人摇头,“并非如此,他只带了他半年,但是我却后悔万分。”

崔缄好奇,“为何?”

“那德福在这村子里就向来不受人待见,因为他爱撒谎。自从这孩子被他带了半年后,也变得这般爱撒谎。”男人难过。

崔缄了然,禁不住地在男人面前苦笑,“我就是那个饱受谎言欺骗的可怜人。”

男人也是一阵苦笑,“我是他名义上的父亲,都被他骗过不下数百回,他以骗人为乐,我也救不了他。”

崔缄了然,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他二人真可算得上是难兄难弟了。

那男人忽然道:“不过我想请问阁下,是从哪里来,要找德福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