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见他儒雅文秀,被百姓欺负也不心怀怨恨,确实不负南唐文士的风骨。

杨宗保打量谢德权的时候,谢德权也在打量着他。

他的感觉是卿本佳儿,奈何做贼!

谢德权的认知中,对即将到来的副手杨宗保印象也很不好。

作为南唐文士,沉浮几十年,最看不惯的就是武夫当国,生灵涂炭。

他并不了解杨宗保与谢金吾的武斗,也不了解杨家与王钦若背后势力的暗流涌动,他只知道,杨宗保武力抗拆无佞楼之后,原本被自己压制的豪门世家反抗也更为激烈了。

就是这小童仗着功勋世家的身份让自己差事更难办了么?

只是看他这么小,恐怕是背后高人推出的幌子吧!

谢德权对杨宗保有些轻视,也就没有把他当成自己的副手,八品官员。

谢德权打发自己的小厮先上桥去,杨宗保也挥退焦孟二人。

下人们都走了之后,谢德权放下官员的架子,蹲坐在桥下的一个石墩上,脱下表面蒙着厚厚灰尘的长靴,露出赤着的脚来。

如果说被百姓打不还手还有可能是奸佞官员沽名钓誉的话。这积满灰尘的长靴,打着血泡的赤脚却是骗不了人。

谢德权将鞋口倒过来,往旁边一倒,一些碎石,菜叶,汤汁都倒了出来。

这真的是朝廷四品大员么?放在地方上任何一路,都是高于知州的存在呀!

可这扮相,比后世农民工不差分毫吧。

谢德权见到杨宗保惊讶的神色,并无炫耀之色,而是语重心长的道:“杨公子,你是将门之后,可能觉得拆屋扩路,是很威风的职司。不过刚刚你也看到了,面对那帮妇孺,你的杀威棒又怎么打得下去?如果杨公子只是觉得这职司显贵,或者能在官家面前讨到功绩,那就大错特错了。接了这个活计,以后就是与砂石血泡为伴了!”说着还翘了翘他密布血泡的右腿。

杨宗保向谢德权深施一礼,说道:“我这一拜,是敬将军对汴京百姓的付出,敬将军对洪灾流民的宽容。不过对谢大人对我们的武将后人的轻视,不敢苟同。”

杨宗保为谢德权提起靴子,将里面的杂物清理干净,并且拿起几片叶子,将它们在河水里沾湿,轻轻润在鞋面上,慢慢将鞋面清理干净,却没有打湿影响穿着。

杨宗保将清理后的靴子摆到谢德权脚边,不顾谢德权惊讶,说道:“谢大人这满脚血泡,在文官里,的确特殊,不过在沙场男儿里,不说战阵急行军后多少人双脚流血,只说在天波府阅兵场,每日苦练的家将,手脚血泡数倍于大人的不计其数。大人体恤民生,所吃的苦就显得高贵。我们武将世家的男儿,卫国流血,我们吃苦磨练战阵留下的血泡,又比你的付出低贱多少?”

杨宗保接着道:“今日宗保为谢大人提鞋,也不怕士大夫非议。父帅常常教育宗保,行军在外,深夜探望行军将士,为将士亲自挑破血泡,深处吸出脓水都是做过的。与之相比,何惧砂石菜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