蕙如羞涩地笑了笑,从兰溪手里接过一个小小包裹,放到老太太身边案几上。

“头一回见祖母,总想着要给祖母送点什么。蕙如身无长物,女红也不行,无论是褂子还是鞋都做不好。想来想去,祖母从江南来,北边天冷,祖母或许会需要这个。”说着,她打开包裹,从里面拿出一顶银鼠皮毛暖帽来。

暖帽以银灰色皮子为底,边上用玄色缎绒镶了一指宽边,以银线绣了简单福寿回纹,摸手里轻便软暖。蕙如亲手将暖帽给老太太戴上,绒边十分贴合头型,老太太一戴上,顿时觉得一股暖气将头顶围了起来。

“还好!”蕙如拍了拍胸口吐了口气,模样颇有几分娇憨,“先前还怕大小不合适呢,想不到正好。”

“难为你想得如此周到。”老太太摸着头上暖帽,由衷地说。北方天冷,她乍从江南过来,确无法适应这股子透入骨头寒气。老年人是怕头上生寒,难为这个庶出孙女儿送给她如此贴心礼物。

“还有婶婶。”蕙如从包裹里摸出几条打络子,“这几条络子是我想花式儿,跟丫鬟们琢磨着打出来,婶婶别嫌弃礼轻,给妹妹们玩儿吧。”

“哟,还有我?”昌平郡主一脸讶异,接过络子来。见是一条鸦青色螭纹飞云缀绿松石络子,一条鹅黄色彩云追月梅花纹络子,一条九九连环套福字络子,还有一条大红色双凤朝阳络子。这几条络子样式鲜,难得是心思极巧,虽不是什么值钱东西,但极漂亮,寓意也喜庆富贵。昌平郡主拿手里,看了这条看那条,赞不绝口,想是喜欢得很。方才各房都给老太太和郡主送了礼,只有蕙如没送。本以为她是庶女,又一直痴傻着,手上既没银钱又没琴棋画技艺,想是无礼可送,没想到她是要等了人散光了,才悄悄地送。

“刚刚怎么不拿出来?”老太太问她,“白让你那些姐妹们笑话。”

“只是孝敬长辈一点点心意,用不着跟姐妹们炫耀攀比。”蕙如甜甜一笑,“只要祖母和婶婶不嫌寒酸,能喜欢就好。”

那时候拿出来只会变成各房较劲和比试,反倒失了她当初准备礼物心意。送礼并不乎贵重,而于那份心意。她想让老太太和三夫人体会到自己心意而非其他。

大夫人是指不上,能不害她就算不错。二夫人离得虽然近,但各过各,井水不犯河水,以那房一贯自扫门前雪作风,就算她日后有事,也全然指望不上。沈府后宅中,她能借到力量,不可能是身为妾室生母常氏和还未成年弟弟青岚。那么,就只能是一家之长老祖宗和出身尊贵昌平郡主。

不用另眼相看,只要关键时候能搭一把手,沈蕙如就感天谢地了。

“好孩子,你有心了。”郡主收了络子,看着她笑容和煦而温暖。自小父宠母爱,嫁过来与夫婿又是情深意浓,家里婆母喜爱,妯娌也不敢拿大,郡主过得可谓是一帆风顺。她虽然从小到大受了保护和关爱,但这并不表示她没听过见过甚至直接感受过豪门后宅阴私险恶。昌平郡主瞧着是副大咧咧性子,其实她对任何人都要敏感,哪怕是一个小小眼神,她都能从中看出所含善意或是恶意。只是她从不表现出来而已。

她不喜欢那个成天念佛慈眉善目大嫂,也不喜欢看似豪爽泼辣心直口二嫂,正因为她清楚地知道这两个女人心中打着什么如意算盘,所以从心里就瞧不起这两个口是心非嫂子。

这个孩子不一样。她听过关于这孩子故事,如今亲眼见了,觉得不可思议。明明是个从乡间回来没见过世面孩子,态度却表现得不卑不亢,那份从容淡定举止,圆润却不世故言辞以及与人对视坦然真切,都让她打从心底里喜欢,打从心底里心疼。

被父母扔乡间不闻不问了十年,没有关爱,没有教养,却没有歪曲出什么别扭性子,没有长成鼠尾草,却开出一朵幽香兰花,大伯真是不知道哪来好运!

她看见,这个身材纤小五官精致孩子对自己绽开了笑容,那笑意,直达眼底,如春风拂过湖面,漾起层层涟漪,温暖而美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