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生烟从小便有两件极为自豪的事情,一是连玉广厦都自愧不如的悟性,二则是灵敏非常的鼻子。但是这两样东西并不是总会带给他意想不到的好运,有时候也会闹出些让他哭笑不得的意外,比如说变得更苦的药汁,又比如,一个注定是敌人的难寻知音。

因着多病的身子,玉生烟自幼以来可谓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平日里捣鼓最多的便是哥哥们不知从哪儿折腾来的奇花异草,以及每个深宅公子都会感些兴趣的诗书画韵。索性,前者因着他本身极高的悟性,误打误撞的被他淬成了各种稀奇古怪却又常常稀里糊涂够着用处的药水儿,后者则是真真正正以一种完美梦幻的姿态闯进了他算得上是单调乏味的生活,谱写了一代“名家”的发迹史。

总之嘛,这位小少爷打小做的事情都能在不知不觉间提溜到普通人前头,若是在外逍遥,怕也是一方领头人的资质。是以,家里对着个只喜欢排兵布阵的兵痞子大哥、只愿意运筹帷幄的老狐狸二哥,琴技日益超然却找不到知音的玉生烟很憋屈。

直到有一天,他带着个大傻个儿出门遛弯的时候,在碧水楼台间听见了仿若甘露的渺渺仙音。

放开别的不谈,玉生烟在听闻到青竹琴声的时候是挺兴奋的,那种潜意识里第一反应便是此人可以结交的信号几乎让他欣喜若狂,甚至他推门而入的时候对方的长相气质也甚是对他胃口。只是,接下来的发展却不像话本里常说的那般喜大普奔,反而是走向了一个分外悲惨苦情的结局。

这大概是他自打习惯了捏着鼻子喝药后第一次如此幽怨的抱怨自己敏感的鼻子。

对于他这种人来说,世间万物皆是有着自己的味道,人当然也不例外。好吧,他只是想以此来说明一件事情——既然对于常人而言根本不存在的每个人身上特殊的味道他都能闻见,那就更不要说他总是打交道的、味道极其浓郁的邪草毒虫了。而青竹身上,恰恰就沾上了这些个令他瞩目的味道。

西南苗疆。擅驭五毒、养蛊虫、施盅毒。

淡不可闻,却又确实存在。而他,从未听说过临风在天降宫的曲楼里有暗线。

盖着被子心情郁结的在床上翻了个身,玉生烟盯着窗外透入的郎朗月光,吸了吸鼻子,无奈的叹了口气。

最近这日子,不太平啊。

…………

“丞相,如今已入三更,很晚了。”

盘腿端坐在主营上座,轩辕凌云垂眸盯着摩挲着酒杯的手,唇边笑意不明。

兀自闯入帐内的柳敬大笑出声,竟也不曾行礼,抚须得意道:“陛下说得对!确实已经很晚了,皇上早该入睡,倒是老臣唐突了。”

轻笑一声,轩辕凌云转了转手中杯盏,耳翼微动,半隐在暗处的脸上一片兴味盎然。

“丞相此言差矣。这些年不曾组织秋猎,猎场里的情形,朕都有点儿忘了,想来这半夜三更,岂不正是老鼠喜欢作乱的时候?”

柳敬闻言脸色一变,垂在身侧的手指不觉收紧,密密麻麻冒出些许的冷汗,却是故作镇静道,“陛下何出此言?”

轩辕凌云笑了笑,却是不答,只是伸手拿过桌边酒坛为自己斟满了一杯清酒,目光迷离,似是微醺,轻声喃喃道,“柳大人,朕自问待你不薄,敬你是跟随着先皇立下大功的老臣,也从未在你面前谈过君臣之分,柳嫣然入宫后更是以礼相待,对你向来以字自称。在朝中我打压军界玉家,虽未将军权分与你,却也从未提拔过同为元帅的陈家,让相府在军政两方一家独大。后宫之中我虽未独宠柳嫣然,但是普天之下谁人不知皇城之中最受宠的是柳家大小姐。你说,朕给了你这么多,你为何还非得走一条不归路呢?”

每当轩辕凌云多说一个字,柳敬的心就往下沉一分,待到轩辕凌云轻描淡写的落下了结句,柳敬踉跄一下,面色惨白。

“你——”

“我?”轩辕凌云讽刺的挑了挑眉,冷笑道,“柳敬,早在你密谋造反的时候,你就该想到今天。”

柳敬粗喘几口气,正待要开口驳斥,却听见营外一阵兵荒马乱的响动,霎时想起了什么,得意大笑道,“轩辕凌云!想不到你也有今天吧!我柳家私兵五万,早已将这里围的水泄不通!你这营地卫兵加上那些个花拳绣腿的少爷小姐也不过三千,今天你便是插上翅膀也难逃一死了!”

再次转了转手中杯盏将杯面纹龙的雕花正对自己,轩辕凌云叹息一声,眼中晦暗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