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娘猛然醒悟,懒洋洋又推开窗趴了回去,“妈妈说莫不是九天雷劫。”

“就是这个,就是这个。”姜妈妈赶紧点头,“老奴冒着大雨过来就是为了提醒您。”

“妈妈有心,只是我却不需要。若是雷神电母能一个大雷下来把我劈回家里去,我是感激不。”

“真?”姜妈妈默念一声阿弥陀佛,暗想这一尊还是大神呢,随即便放松身子,笑道:“您是想家了?”

“想了。”她双手置窗栏上,下巴搁自己手背上,目光飘向远处,看着那一道撕裂天空雷电,她真想愿望成真。

“妈妈,讲个神志鬼怪故事听听吧。”

“这怎么好呢。”故事里狐仙花妖啊,要是您姐妹亲戚那可怎么好呢。

娇娘可是被这姜妈妈逗笑了,乐呵道:“您讲讲吧,怪无聊。”

“那行。”姜妈妈清了清嗓子,“老奴要说便是和雷神电母有关,这还是小时候我祖母给我讲,今儿个借花献佛也跟如夫人讲讲。说是很久很久以前,也不知是哪个朝代,秋收一日,稻谷满满堆场里,村长怕有人偷,便遣了一个鳏夫老翁睡那空旷无人场里看着,入夜了,原本月明星稀,忽然就骤雨狂风,打雷闪电,把这老翁给惊醒了。老翁是个上了年纪人了,半截身子埋黄土,心里也没甚畏惧,且能活到他那个岁数,也算是人老成精,见多识广了,他戴上斗笠,披上蓑衣,坐到一块大青石上抽烟袋,倏然,一道影子闪过,哧溜一下钻到他蓑衣下便消失不见了,随即便见那雷啊电啊就一个劲围着老翁乱劈,可凡人无罪,老翁高寿不是该死时候,便是神仙也不敢随意抹杀,就这么打了一阵子,鸡叫三声,天蒙蒙亮了,这老翁终于开口说话了,张口就说:都走了,大仙也走吧。”

“原来是只妖精吗?”娇娘听趣味盎然。

“可不是。”姜妈妈面上颇有点神往意思,继续道:“老翁蓑衣下藏了一夜仙家这才动了动身子现出了原形,您猜是什么?”

“是狐狸?”

“不是,是一只黄大仙。”姜妈妈见娇娘懵懂,念了声佛轻声道:“罪过,罪过,就是黄鼠狼啊。”

“哈?!”娇娘恍然大悟,“那后来呢,这黄大仙是不是报恩了。”

“那可不是。”姜妈妈笑合不拢嘴,“这黄大仙给老翁磕了三个头,黄光一闪便不见了,到了第二天,老翁就自己家里发现了一堆金子,福荫了后人。这难道不是知恩图报,可喜可贺大好事吗。”

“确。”

外面雨停风歇,一线天光从东边露头,娇娘精神一震,便笑道:“姜妈妈,咱们去藤萝香榭赏君子兰去。”

姜妈妈不知娇娘打什么主意,顿了顿猛反映过来,藤萝香榭可就柳姨娘那院子对门啊,但凡柳姨娘院子里丫头们出来要个早膳便能看见她们。

如此,这位可是要先下手为强,先给那个晋上姨娘一个下马威?

这不对啊,不像如夫人风格。

静观其变吧,她一个老奴只有听命份。

便道:“如夫人,您且先等等,容老奴带着丫头们先去把那香榭打扫收拾一番您再过去。”

“也好,妈妈去吧。”

她一走,娇娘便也下了地,出了门,静静回廊上站着,便见青石板小路上满是残红枯叶,一夜经霜,清晨落雨,老庄横斜梅树也如丧失了元气一般,无精打采,枝条上花不是缺了一半,便是萎蔫垂头,看起来伤痕累累。

娇娘摘下一朵完好插自己发髻上,樱唇一弯,垂眸妖艳,那一双盈盈水眸中似含情无限,又似空无一物,决绝落尘。

潇潇雨歇,半个太阳从乌云遮挡下悄悄露头,她抬头看了看,见黑云仍是聚拢这一块天空不散,想着该是还有雨,不想她才落下这想头,顷刻便下起了淅淅沥沥冷雨,雨点如针,荡起地上水坑圈圈涟漪。

亭台楼阁,雨意空蒙,她顿觉自己也雅致了不少,便道:“去拿一把好看伞来。”

她也来那么一回诗意雨中漫步如何?

这让她想起一首久远诗,那似乎还是上高中时候背诵过。

我哒哒马蹄是美丽错误,我不是归人,只是过客

多么美丽邂逅,却也是伤而不哀少女心中永不能忘却涟漪。

藤萝香榭,春日便是乘凉佳处,到了冬日,四面大窗一关,便成了花房,这里面君子兰似乎都是前任主家留下,每一盆都是名品。

她一进来便被满室植物清香勾出了心魂,再抬眼去看那些或嫩黄,或橙红,形态端雅大方花卉时,瞬时眯眼微笑,喜欢上了这种花。

姜妈妈真是个可心人,这短短功夫便将此处布置舒适温暖。

地上铺了一块五福捧寿毡毯,花架前置一张贵妃榻,榻上搭灰鼠皮松软垫子,她脚边不远处放着一盆搭有镂空花雕金罩子火盆,正对面是一张四脚圆桌,左右配了几张圆鼓小凳子,桌面上茶香袅袅,四色点心果子都码放好浅绛彩攒盘里,她满足叹息,笑着道:“似乎我已离不开妈妈了,妈妈实贴心。”

姜妈妈顿时喜什么似得,谦虚道:“都是老奴分内事。”

“但还是因妈妈有心,我才能享受到啊。不说了,小草,去把四面窗户都打开,你们暂且都去外面伺候着去,我自己一个人呆着。”

姜妈妈僵了僵身子,不明其意,只觉她语气依旧娇憨,可语锋却让人不容拒绝。

尊了声“是”,命小丫头们打开窗子,便带着她们到了外面大冷天里守候着。

香榭里来了人,窗户四开,花红柳绿奴婢都外面守着,这真是个怪人。

正对门,早有婆子探头探脑,娇娘就站门口,浅笑望着那似被轻烟笼罩着院子,朦朦胧胧里便走出来一个弱柳扶风,步步生莲女子,身后侧一个梳着双丫髻清秀丫头正给她撑着一把青花纸伞。

随着她走近,娇娘便看见她披着一件白兔毛皮裘,里面是樱红缠枝花褙子,□是酱红百褶石榴裙,薄施脂粉,微透红晕,活脱脱一个婚少妇。

而柳月也打量娇娘,好巧不巧,人家今日也穿了一件纯白色皮裘,只是瞧那毛色莹润,一看便知是千金难买狐裘,顿觉又失脸面,可转念一想昨夜之事,她那细细腰杆便挺直了。

心想,你容貌胜我又如何,只表哥一心待我,我又嫉妒你什么,不过是个出身还不如我卑贱人罢了。

且,是还是侯府老太太侄女,只这一层身份,此女便不配站她面前。

如此想着,她不自觉便摆出了傲然姿态,抬手让贴身侍婢香儿也等候外面,眼角扫过娇娘,恩赐一般道:“妹妹进来说话吧,外面怪冷。”

娇娘不置可否,转身入内,先占据了那舒服贵妃榻,言笑晏晏,“姐姐随意。”

柳月哼气不满,可她也算是名门里养出来,自然不会做出那泼妇形态去跟她抢,便下手圆鼓小凳子坐定,纤白玉手一出便拿出一块藏青色男式手帕来擦汗。

隆冬寒日,到底是有多冷呢。

打眼一看,杏眸便略微有火,随即便饮茶压下,垂眸冷哼,那帕子可真是熟悉呢。

“昨夜,姐姐过可好吗?”

“花郎待我温柔似水。”柳月微微不自道。

细嫩手指一遍一遍娇娘面前抚弄着那一方藏青帕子。

“是吗?”娇娘放下茶盏,流连柳月娇羞无限脸上还,笑言,“我也听说了。”

“玉妹妹可很会开玩笑。”她洞房花烛夜,怎让一个不相干人听说了,难不成她还偷偷摸摸来听墙角了?这女子好不粗俗。

“我从不跟姐姐妹妹开玩笑。”娇娘起身,走至柳月身后,素白手搭上她肩膀,无端让柳月打个寒颤,张口便道:“看来妹妹是个不怕冷,做什么把窗户都打开,来人啊,关上窗户。”

只是,谁听她呢,这香榭里可都是娇娘人。

那小香儿啊,正被小花拉着数地上雪粒子。

“急什么,一会儿姐姐便呆不住了呀。关与不关,便和姐姐没甚相干了。”

她声音始终这样娇憨吗,柳月气恼想,怨不得秦姨娘要骂她天生骚狐狸,可不就是这样嘛。

她那对父母究竟是怎么生她,模样妖,那声音怎还艳情无比,真个让人……羡慕。

娇娘缓缓俯身,那手也往她胸口处伸,把柳月尴尬死,推着她道:“玉姨娘,请自重。”

娇娘噗嗤便乐了,手一点她胸口位置,便秘密她耳边温声细语。

那轻浅力道压她胸口令她细弱身子僵硬,可随着她话出口,她一字一句听耳朵里,一张秀丽小脸顿时白若残雪。

胸口沉闷彷佛要窒息。

她不可置信看着娇娘,慌张大叫:“不可能!”

娇娘坐会贵妃榻,端茶浅啜,含笑睨她,“真不可能吗,难道我说,我点不对?”

“你这狐狸精!你会得到报应!”她仓皇起身,踉跄拂落桌面上所有物品。

顿时,地上碎瓷成片。

柳月捂着胸口喘息如牛,只觉已无颜面再活下去,绝望看娇娘一眼,转身跑走。

“姨奶奶!”香儿挣脱小花纠缠,追着也跑了。

此间香榭,顿时清寂落针可闻。

娇娘手中唯一幸存茶盏,她手指发抖时也摔碎了,她脸也白了,像死人白,像万劫不复白。

乌云密布,只露了一下头太阳又缩了回去,大雨倾盆。

柳月如丧考批,园中无头苍蝇一样乱转,口里念念有词,状似疯魔。

泪,被大雨冲刷了一遍又一遍,身子也被洗涤了一遍又一遍,可这样还不行,她怎能忍受自己剥光了被人恣意赏看。

“表哥啊——你好狠心。”

终是瞅见水井,她惨叫一声便要投入其中。

“嗨!”一道男声突然传来,顾不得男女有别,冒雨飞奔而来,千钧一发之际,铁臂一伸扯住还留井口外小脚,往外使劲一扯,已然掉入井中柳月便被他抱入怀中。

昏昏沉沉之际,她便觉自己脸贴上了一个灼热胸膛,里面心跳是如此有力。

“姑娘,好死不如赖活着。”

她挣扎抬头,双手抓着他强劲手臂,只觉心安如落巢,呜咽嚎哭,“你带我走,带我走啊。”

作者有话要说:某山需要鼓励哇,亲爱滴们,乃们滴花花哪里哇。

明天中午11点准时。

姜妈妈讲故事,是某山家乡流传一个神话小故事,不知真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