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阴沉了下来,慢慢的飘起了雾,灰色的雾,由薄薄一层渐渐的越来越厚重,就像此刻书房之中紧绷的气氛。

“啪!”青阳候狠狠给了大太太一巴掌,沉声喝斥:“贱妇,我把后宅交给你打理,你就是这样持家的,竟险害了我凤家的子孙?!给我滚回你自己的院子面壁思过!”

坐在一旁的凤移花扬唇冷笑,淡淡道:“只是面壁思过这样的惩罚,父亲不觉得太过儿戏了吗?若人人意图害人,而害过人之后仅仅是被勒令闭门思过,那么,我现在就想害人,害了人之后,也望父亲能冷喝一声道:滚回你自己的院子面壁思过。”

青阳侯的面色红了红,随即冷下脸道:“妇人们为这么点小事斤斤计较,吵闹不休也便罢了,怎你一个大男人也这般不顾全大局。你也不想想现在外面是什么情形,你母亲虽是有错,可也……可也……”青阳侯“可也”了半响也没想出为大太太脱罪的好理由,直接冷着脸道:“一切尘埃落定之后,再行发落也不迟。那抱狗丫头我已命人将其处死,也算是还了容哥儿一个公道了,再说了,如今容哥儿安然无恙,倒是凌儿受了伤,凌儿都未曾哭喊着向我讨要公道,你也消停下来吧。”青阳侯瞧见凤移花脸上那嘲讽的笑容,好似在指责他糊涂昏庸一般,心中顿生烦躁,踱来踱去,蓦地停下脚步不耐烦的道:“老太太一直都说家和万事兴,住在一起谁家没有个锅盖碰着锅沿的时候,你想如何,难不成想要你母亲以死谢罪,你这般咄咄逼人,眼里心里还有长辈没有,还有孝心没有,长辈即使有错,你也该装作看不见才是,怎如此不懂事。”

姜姨娘看着眼前这个曾宠爱过她的男人,心中最后一点念想也消散的无影无踪。

他从不管后宅中事,于他来说,后宅那些个扯不清理还乱的是是非非只要一想便头疼,他要相信谁,只看那个谁是否和某些利益相关,十年前是如此,十年后依旧是如此,念想当年他待她的温柔缱绻,也曾心动过,毕竟他是她第一个男人也是一生之中最后一个男人,她所有的年华都因他而消耗,在那段快乐的时光里她真的以为这个男人爱上她了,会全心全意的保护她,可当大太太的娘家插手进来,以权施压时,他竟两手一甩,对她不闻不问,若非老太太得知消息提前将她锁入春晖堂,罚她一年不得走出屋门半步,她兴许早就被他一杯毒酒赐死了,只为了让大太太称心如意。

一度怀疑这个男人是不懂情,没有心的,而现在则彻底证明了这一点。

他,没有情,或者该说他压根就没生“情”这根弦。

无论是杜蔓还是她,或者其他任何一个女人,他能和她们生孩子,也会宠,却从来没把她们放在心上过,她们于他,是生孩子的娘们,是放在后宅的花瓶,得空时,有了闲情逸趣时,便抱在怀里把玩,若是牵扯上了他心心念念的大事,她们则是随时都能被摔碎的。

女人之间的勾心斗角算什么,只要不损他的利益,随她们闹出花儿来,公道算什么,女人之间的是非他从不以公道来评判。

姜姨娘只觉通体冰寒,他们怎还能指望从他嘴里听到对大太太应有的惩罚,见凤移花还要开口逼迫,姜姨娘拍了拍他的肩膀,摇了摇头,

凤移花也懂了姜姨娘的意思,看着烦躁不堪的所谓父亲,冷笑连连,起身拱手道:“父亲教训的事儿。”既不能正大光明的处置这毒妇,那他便来阴的。

青阳侯一听,身子就放松下来,连说了几个好字,彷佛终于解脱了一般。

大太太有恃无恐,捂着红肿的脸冷哼。

青阳侯这样的男人可真让娇娘大开了眼界,果真是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

“大爷,咱们回吧。”有如此糊涂的掌家人在,多说无益,只能是白费口舌罢了。

凌二爷是大太太的心头宝,如今凌二爷伤了身,最痛不过是母心,这会儿只怕她心里比刀割还疼,以牙还牙不算什么,要报仇自然要夺走或重伤她最心疼、最宝贝的东西,龙有逆鳞,人有软肋,要回敬,自然要直插七寸。这是大爷的原话,她深表赞同。

依着大爷的意思,若非凌二爷待他真诚,此计他早该施展了,最毒便是弄死凤凌,可凤凌……他说,他下不了手。

即便大太太曾毁了他的一切,面对凤凌,他还是迟疑不能狠心。

然而,他也有逆鳞,大太太千不该万不该动容哥儿。

娇娘心中也是恨极,如今动不了凤凌,那便直接对付大太太。

两人目光交汇,心照不宣。

正待此时凤凌推门走了进来,长发披散染着雾气,脸白若雪没有生气,他只穿了一件月白色的薄长衫,随着他的走动,衣摆宽大轻飘,衬出他的身躯越发瘦弱。

“凌儿,你怎来了,不是让你吃了药好生在床上躺着休息吗。”大太太忙从地上爬起来就要扶他。

凤凌一甩手躲开了。

“凌儿,你出来作甚,还不快回去,还嫌我这里麻烦不够吗。”青阳侯轻斥。

“回去。”凤移花握紧拳头,冷睨他。

凤凌抬眼看向凤移花,卷翘的长睫眨动了几下,神色郁郁,又仿佛决绝。

扯了扯嘴角,他展颜一笑,仿若花开。

“大哥终于还是接受我了,我很高兴。”

“母亲,我有话想说。”凤凌在大太太跟前跪了下来。

“凌儿,你这是做什么。”大太太一听见自己的儿子和凤移花说话就已是气急,恨铁不成钢道:“我怎就生了你这样一个亲疏不分的孽障,他到底给你吃了什么药,让你从始至终都要讨好他,认他做哥哥。”

“母亲,不需认的,他本就是我的哥哥。”

“你!”大太太扬手欲打又舍不得,只得骂道:“蠢货,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你,你却不知好歹总是扯我的后腿,你、你、你真想气死我还是怎的?!”

凤凌扬起脸来便笑,笑的牵强,笑的无奈苦涩,“每次听母亲这样说的时候,儿心里背负的大山便加重一层。是啊,母亲是没有错的,即便有错,儿子也会帮着您隐瞒,但其实母亲所在意的爵位、家财、名声,母亲要争的一切都不是儿想要的,所以母亲,儿能求您别再执迷不悟了吗?!你可知,每当你做错一次,儿这心里便抑郁一分,时到今日,儿已没有力气再承受下去,儿好累,这里累。”凤凌指着自己的心口。

“你在胡说些什么?”大太太心中有不好的预感,心里慌乱的难受。

“母亲,感谢您生了我,请容我给您磕三个响头。”说罢,凤凌以头触地,“嘭嘭嘭”三个响头便在大太太来不及反应时完成了,随即凤凌又看向凤移花,“大哥,母亲所做的一切我都知道,包括你最恨母亲的原因。”

“我猜到了。”背手在后,凤移花握紧了拳头,不忍凤凌自伤,道:“可这是我和大太太的事儿,与你无关,我已想通,我们血脉相连是改变不了的事实,你是我的弟弟,以后……”

“大哥。”凤凌打断了凤移花还要说的话,摇了摇头,“母债子偿,怎会和我没有关系。”

“凌儿,你在做什么,你竟然在向他认错,谁错了,你说谁错了?!”大太太受不了的尖声叫嚣,“谁都能说我错了,可只有你不能,凌儿,只有你不能,懂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