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说了些话,她便走了,娇娘总觉得哪里不对,可一时又说不上来,想了想就觉得问题该是出在衣裙和发髻上,素日姜姨娘可不会穿这般鲜艳的色泽,也不会梳那么华丽的髻,而今日她的打扮却很是出挑,堪称惊艳。

“姨奶奶,外头风凉,回屋吧。”姜妈妈不知何时站到了娇娘身后,给娇娘披上了一件白色的披风。

“回吧。”娇娘轻声道,都走进院子,关了院门了,可心里还是觉得不踏实,只得道:“你出迎春院去外面稍稍打听一下,看看姜姨娘是否发生了什么事,或者大爷发生了什么事。”

“是,老奴这就去。”姜妈妈行了个礼,复让守门婆子开了门,径自出去。

折桂堂外面站了十多个奴婢,个个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而院门紧闭,院内静悄悄的,一个闲杂之人也无。

正堂屋门从里面反锁,灯火通明,窗户纸上映出两道纤细的身影,一个高一个矮,每一个却都比真人大了一倍不止。

屋内,佛像下香案上,三支香燃烧成了灰烬,最后三丝烟气飞升在空,便彻底熄灭了,檀香味儿渐渐转淡。

东边窗下,紫檀木雕花长塌前,大太太坐着,姜姨娘站着,大太太披头散发,一张脸因没傅粉而暴露了其上所有的黑斑点和皱纹,而姜姨娘却是精致完美,一张脸白如玉,无懈可击。

此时无声,谁也没先开口,姜姨娘不急,她的耐心向来比她好,而大太太,她性子最是急躁。

明斗、暗斗,掐指算来,她们竟也在一个屋檐下活过了半辈子,扪心自问,她这一生最了解的人,不是自己的儿子,不是侯爷,竟是大太太。

“你想做什么,打扮的如此妖艳跑来向我炫耀?”大太太冷笑,嚣张的态度没有因此刻她自己狼狈的模样而有丝毫的轻减。

“在那些贱人眼中,我现在的模样一定很苍老,而你的模样一定很美丽吧,她们是睁眼瞎子,看不清你这个虚伪的女人,可我还不了解你吗,你只比我小六七岁罢了,洗去你脸上那层粉皮,你和我是一样的,我现在有多难看,你就有多难看。贱人,你依仗的不过是比我会画脸罢了,也只有像侯爷那种对女人兴趣缺缺的会被你骗!”

“啪!”

冷不丁的,大太太被打偏了脸,她惊诧的瞪向姜姨娘。

“大太太一定觉得婢妾不敢打你吧,可我现在就打了。”

“贱人!”大太太猛的反应过来,嘴里一声暴喝,扬着尖长的十指指甲就扑了上来,形若母夜叉。

姜姨娘也不遑多让,虽是穿着广袖长裙,可动起手来一点也不受影响,论泼妇之厉害,名门世家出身的大太太岂能跟一个山野村姑相提并论。

“我打死你这只画皮鬼!”大太太脸上被划了五道血痕,自忖吃了亏,她登时就把骨子里的泼辣劲都施展了出来,扬手就抓破了姜姨娘的脖颈皮,扯乱了她精美的发髻,钗环四散,珠翠落地摔的四分五裂。

“你不是疯了吗,啊,这会儿说话怎这般有条有理。”拿出少女时和同村野丫头打架的那股子气势,姜姨娘一点亏没吃,扯头发,抓脸,撕衣裳,下手不留情。

“弄不死你们,我就一直疯,你去死,都去死吧,去给我儿子陪葬。”

她们像是宿世之敌,虽手上无刀,可只凭一双手就将对方的脸几乎抓烂了,血丝都塞满了对方的指甲缝。

激烈而残忍。

心中的毒都发在了指甲上,那血一样艳丽的利刃。

月上中天,鹰啸在侯府上空盘旋了一圈又一圈,可惜凤移花听不见。

老太太没气了,胳膊僵硬收不平,维持着喊“杀”的口型。

扁素虽是隐士名医,却也无法令老太太死而瞑目,尽了最后一丝力,叹息一声,慢慢退出了春晖堂。

老人家一死,哭声将起,青阳侯却厉声打断了。

秘不发丧。

又是秘不发丧。

鹰啸声从窗外传来,凤移花握紧拳头,跪在地上给老太太重重磕了三个头,每一下都敲在众人的心上,待他抬起额头时,那处已红肿了。

“花大哥。”康九爷不忍心,抬手欲扶。

凤移花推开他,起身就紧紧的抱了一下老太太,只在老太太耳边说了一句:大太太必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