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季武很快便自健锐营中抽调了王诚麾下二百来名士卒,前往武库中搬运长刀、铠甲等物。这些原先多出身辅兵的士卒们如今虽已在编制上转为正兵,不过许是因为人手不足的缘由,每逢遇到什么事,还多是由他们来客串辅兵的工作。李延炤虽是有心征募充足的辅兵。不过苦于当下县中劳动力不足,这一设想便愈发显得难于实现。

李延炤念及自己与辛翳之前关于正辅兵之间曾有一番问对,此时想来,自己施行起来,这等绝好的兵制尚且难以落实。而现实也并非是自己不想,而实在是此事操作起来才发觉其中难处。不由得更是体会到了什么叫做说着简单,做着难。

王诚麾下这些士卒在多级将佐的督促之下,很快便将武库中相应数量的全身铁甲与诸刃长刀搬运了回来。按照刘季武的命令纷纷装车待运。而李延炤也很快将准备递送给辛岩的信写好,随后找出一个木筒,将之以火漆封缄,随后盖上自己新得的那一方“昭武将军”的官印,不无得色地唤过一名护卫,令其将之交至准备亲自押送这批武备的王诚手上。

天色已临近黄昏,故而李延炤令王诚次日出发。想必这些物事装车之后去往武兴也需走个三两日,王诚麾下士卒已纷纷去准备路上吃用的干粮。

连日来筹备出征之事,李延炤也感到有些疲累。回到营中便倒头大睡。次日营中开饭鼓响起之时方才一觉醒来。他披甲出门巡视一番,便见王诚所部已是准备妥当,正准备出发前往武兴。数十辆大车之上,长刀铁甲早已用木箱装上封好。而王诚麾下也皆是全副武装,看上去威风不已。

亲自在辕门处将王诚所部送走,李延炤正待前往外营,准备观摩雷融带队外出操练,却见一名骑卒奔入营中,跑到李延炤身侧,行过礼后,便凑近他耳畔低声说了几句话。

这名骑卒是陶恒心腹,自原先陶恒尚在陇西时,便跟随他来此。倒也算熟面孔。而他言及之事,正是遣去陇西做探子的崔阳已返回县城,暂居城中驿馆,并请他们这些接引的骑卒代为通知李延炤,只道自己有要事回禀。

李延炤得知崔阳前来,所要知会之事自然非同小可。他便去马厩中牵马,随后指定那骑卒引路,两人便出营,一路向驿站而去。自那次民乱之后,陶恒送崔阳出城返回陇西,陶恒便几乎成为了崔阳的接引人。哨探之事密不可宣,而李延炤也觉陶恒办事靠谱,且他麾下骑卒仍时不时渡河哨探,因此便顺理成章地成为诸多哨探的接引人。

陶恒也知崔阳及其麾下人所从密事。他也很自觉地从来没有试图打探。而这种表现,恰恰让李延炤觉得极为放心。

二人到达外城驿馆中,将马交给驿卒,随后便先后进入其间。看守驿馆的驿丞见李延炤入内,便也没有多问什么。这驿丞之前也是军中老卒。不过在令居之战中被敌人箭矢射中腿部,后来虽经医治,却一直未能痊愈,走起路来一跛一跛的。恰逢前任驿丞年事已高,申请退休。而这跛腿老卒又粗通文墨,李延炤便与辛彦商议了一番,让这老卒来做了这个驿丞。

除却这老卒之外,大战中负伤的诸多将卒,有的被安置到了县衙或是监牢之中任职,有些进入商队之中,替县府打理起了买卖。而执意归乡的老卒们,则被分开下放到各个乡里,由县府出钱为他们修了房子,又调了耕牛使他们方便耕种,而不至于忍受耕种过程中的劳累之苦。对于李、辛二人,这些不得不离开军中的老卒们,皆是交口称颂。

李延炤在那骑卒的带领之下上了楼,随即那骑卒敲开一扇门,李延炤随即行入,骑卒很自觉地离开,到楼下堂中守着去了。而进入屋中的李延炤,看到开门之人的面目之时,却兀自吃了一惊,道:“怎么是你?”

开门那人却正是早先在营中操练时间博戏,败露之后又要痛下杀手,却最终未遂的徐卫。不,现在应该叫余则成。

李延炤自己一时恶趣味,给这个充当探子的属下取了个后世谍战剧中主角的化名。而本已在陇西潜伏了数年的徐卫突然出现在此处,也着实令李延炤觉得有些摸不着头脑。

不仅是徐卫,就是崔阳此时也在驿馆屋中端坐着。见李延炤望着徐卫一脸懵逼相,崔阳便开口打破了这阵沉默:“李昭武,徐卫在外经年,思念亲眷,故而想要回来看看……属下未经允许,私自将其带回,皆系属下一人之过,若要责罚,便请昭武责罚属下吧……”

李延炤登时有些无语。想来崔阳为带徐卫回来,不知下定了多大的决心。甚至不惜自己担责,顿时让李延炤觉得事情颇不寻常。然而想来,此次徐卫未经申报就擅自返回,既有表现出来有利的一面,同样也展现出来几分隐忧。

徐卫挂怀家中亲眷,意味着他基本不可能变心或为敌所用。然而对家人的这份牵挂与羁绊,也很可能成为他的命门。李延炤拿住的话,他可以为李延炤所用。但若是当他人拿住,他似乎也可能为他人所用。

崔阳凑近李延炤:“这间驿馆,可靠吗?”

李延炤凝视了崔阳半晌,确认他只是在探询,方才答道:“驿丞是军中伤残老卒,而驿卒则多半都是县府中衙役等,驿馆待遇较县府都更为优厚,此处完全靠得住。”

崔阳凑近李延炤,道:“刘曜在东侧与石虎激战正酣。探子探得之时,石虎正率所部四万余人围攻刘赵河东郡。而刘曜闻讯之后,便立即派出河间王刘述抵达陇西,与刘胤一同主持秦州防务,羁縻氐、羌各部首领……”

李延炤闻言,神色顿时严峻起来。若果如崔阳麾下探子所探得的情报,刘曜与石虎在河东的战争已不可避免的话,那对于凉州来说,将是直取陇西最好的机会。

不过刘曜的老到也正是体现在此处。他并未第一时间集结军队,筹备粮饷去救河东,反而是派出河间王刘述来稳定陇西的局势,试图用驻守在各地的军队,与那些氐羌部族一同构建起铜墙铁壁的陇西防务。

如若将来凉州攻伐陇西,势必要先面对氐羌部族的抵御和攻击。随之在这种消耗战中被消耗掉相当的兵力。继而面对驻守各地的赵军合围或是攻击之下,便绝难再度取得优势,更遑论翻盘取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