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岁的时候,也有人来议过亲,不过韩闲卿依旧是兴趣缺缺,只对琴棋书画感兴趣。韩老板只好就此作罢。

韩明珠身边有很多人,新结交的朋友,新相识的生意伙伴,很会做棺材的老匠人,还有公孙四两这个傻大姐似的知己,她忙起来,会忘记回家,会忘记家门口,还有一张旧得发黄的灯。韩闲卿以为妹妹真的讨厌这盏泛黄的灯了,以为她看惯了眼不会再注意到,便打算挑个不用交功课的时间,给她新做一盏。可是等到新灯做出来,这个任性的妹妹却来了一场离家出走。

新灯挂在了门口,可是妹妹却变成了别人的。

“韩大钱儿,你还记不记得那盏灯?有空……也回去看看吧?”他试着劝她回家看看,着意提起了那盏灯,可是韩明珠已经不记得了。

“什么灯啊,放在家里它也不会走掉,我改天再去看。我说过了,扈文青一日不走,我就不回去。”韩明珠任性地鼓着腮帮子。却不知道,韩闲卿的心里,其实是有几分同情扈文青的。直到最后一刻,他还抱着这种同情,等着扈文青回来。他知道面对面道个歉是有多难启齿,可是他却还是决定这么做了。韩闲卿是一个温吞的人,却终究不是个胆小的人。却不想,这一等,便已是天人永别。

想要弄清一个人的想法不容易,哪怕是变成蛔虫钻进那人的肚里,也不一定摸得清这样的弯弯绕绕,遑论是这样沉默温静的一个人。

等到韩明珠想知道韩闲卿心里边还有什么放不下的时候,韩闲卿已经不声不响地走了。韩明珠和韩闲卿同时出生,按说,家中本应该对身为长子的韩闲卿投以更多的关注,可是几经波折,变成了阴盛阳衰。扈文青的真火之命并没有克住韩明珠,反倒是韩明珠一如既往地压抑了韩闲卿的光芒,他做着她背后的影子,心甘情愿。

韩明珠烧了很多东西,韩闲卿看过的书稿,弹过的古琴,写过的诗词歌赋……还有那个不起眼的松木箱子。箱子打开的刹那,韩明珠给了自己一个大大的耳光,直打得自己半边脸都肿了起来。回忆又多重,内疚便有多深,她没想过,韩闲卿视若珍宝的东西,竟然是这些。她用过的梳子,她丢掉的小面人,她磨坏的纸镇,她八岁时候换掉乳牙……

韩闲卿就像个变态,慢慢地搜集着她的边角废料,试图再拼成一个完整的她的样子。

韩明珠竟然没想过,韩闲卿是不是孤独的。

哪怕他与扈文青攀上了可笑的交情,她也只是觉得哥哥善良,容易被骗,而已。

韩闲卿总是记得在小明珠回家的路上点一盏灯,可是小明珠却总是不记得抬眼去看。直到有一天,她抬起头,发现檐角冷落,黑黢黢地什么也看不见了。“你这个没有良心的,他是你哥哥,是你的孪生哥哥……你怎么能如此绝情!”娘亲骂得很对,所以她扑上来的时候,韩明珠并没有躲,她甚至会想,我打了自己右边的脸,你再打打左边,就对称了吧?

孟三生在红尘俗世走了一遭,带回来了很多东西,像是货郎进城似的。

孟家老奶奶顶着祖传的汤锅,诧异地盯着一脸风尘仆仆的乖孙子:“这才十六年哪,怎么就回来了?还带回这么多破铜烂铁。”

孟三生瘪着脸不吭声,只抱着一盏灯,把自己关进了房里。

孟婆回来的那一天,孟府传来了撕心裂肺的哭声,像是天地都要开裂了似的。

末了,孟三生带着很多金银财宝去求了判官,他说,他要为韩老板和韩夫人求子。

他们还年轻,实在不应该孤独终老,说多了,他们也是被连累的好人。

直到最后,福头还是傻傻的,只想到别人……他从来没有抱怨过,为什么自己和扶兰赫赫会变成兄妹,为什么不是一对爱侣,或者一对小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