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门在鲜血的渲染下冒出了铁锈一般的色泽。它的轮廓混淆在了漫长的荒芜里,如今,镜像法师之血为它增添了鲜明的线条。

这样的场面既在滕云深的意料之中,又在滕云深的意料之外。在接触到真正的巫术以后,他意识到人们一直对它存在着种种误解。然而,此时此刻的桥段在世俗里却颇为流行。

想象力贫乏的小说作者们喜欢用这样苍白无力的语言来描述超自然现象。如何体现一件魔法物品的不同之处?让它变色。哪一种颜色最合适?当然是血的颜色,血总是和恐怖、牺牲、魔力联系在一起。

滕云深回过头去,望向基准世界,乔思明不耐烦地挥挥手,示意行动可以继续。

年轻的巫师走向在荒草堆里摇摇欲坠的石门。现在,它变得很轻很轻,仿佛书里的一页。

滕云深推开大门,离开了第一世界。门后的既非基准世界,也非第二世界,而是隐秘的未知世界,就与砖墙之后的集市一样……

嘈杂的记忆打了过来,犹如猝不及防之间的浪头。窒息扼住了他的喉咙,痛苦在他的大脑里蹦蹦跳跳。

风在哀嚎。滕云深跌跌撞撞地走了几步。活动身体让他摆脱了无形的囚笼。他气喘吁吁地把注意力从枉死在自己手上的巫师那里移开。

乔思明说的是对的,他已垂垂老矣。特殊的经历夺去了他的智慧,也消磨了他的稚气。

得到了软银的魔力以后,他能够分辨出时间留下的刻度。那就好像一种气味,常常萦绕在鼻尖,你熟悉它,却又不知道它从何而来。软银的魔力则将答案告诉了他。

在潜意识里,滕云深仍然将“孩子”之类的符号安放在对方身上,然而,其实他才是年龄更小的那一个。

他忽略了这一事实。何必推诿在年龄上呢?孩子就是孩子,而他杀了一个孩子。

令滕云深困惑的是,他不知道自己心底的真情实感究竟是怎么样的。他真的为杀死那个巫师而愧疚吗?还是只是在附和江潇潇与苏瑞雯的情感?

他应该表现得更为沉重一些的。但是,实际上,他很快投入了工作当中,把这件事情抛得远远的……直至宝藏与集市的共同点唤起了他的回忆。

滕云深叹了口气,把胸腔里无谓的苦闷挤了出去。

工作……是的,他正在工作。不是商店里无足轻重的差事,而是正义的事业。他并非在逃避心里的阴暗角落,他忙得不可开交。

一条宽敞的黑色石板路装腔作势地摆在了滕云深的脚下。之所以说它“装腔作势”,是因为这条石板路在两旁泥泞的衬托下显得过于郑重其事。清澈的灰色泥浆在道路两旁蠕动着,发出山泉流淌一般的洪亮歌声。白色的雾气犹如薄薄的纱帐一样罩住了整个空间。黑、灰、白三色俱全。

滕云深站在原地,尽量适应新的环境。他并未感到任何不适,只是,有些……陌生。两个世界毕竟是层次分明的。在熟练掌握了第三阶的法力以后,他的感知渐渐变得敏锐。滕云深注意到了这一个世界有多么的不同。

石板路很短,他以为雾气之后还是雾气,却为突如其来的尽头吓了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