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巫害怕的就是这一幕。

死亡之前的过程也许十分漫长,死亡的到来却只在一瞬之间。它不期而至,将无比痛苦却又生气勃勃的挣扎化为乌有。

女巫是杀手,她早就已经接受了自己将会有一个凄惨下场的命运。可是,滕云深在她的心目中是不一样的。她下定了决心,要将这个冒冒失失的孩子带离战场。

保护素不相识的人,对于女巫来说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在与黑暗决裂之后,她抱着自我牺牲的觉悟投入了向旁人伸出援手的事业。崇高的使命感铭刻在她的骨子里。

但是,滕云深并不仅仅是许许多多偶然与女巫相遇的人当中的一个。他有着不同的意义,更具意义。他身上的某些东西触动了女巫自我的一面。

他也向女巫伸出了援手。他可以对冒冒失失的女巫弃之不顾,逃之夭夭。但他并没有那样做。他留了下来,面对疯狂的邪恶巨人,奋不顾身。

滕云深的眼睛是黑漆漆的,仿佛紧紧攥住寒星的夜空。可是,注视着这双眼睛的时候,女巫想起了秋季的蓝天,纯粹而又坚硬。

然而,也就在她的注视之下,滕云深被砍为两段,死无全尸。她做了那么多那么多的努力,却终究于事无补。

她尖叫起来。绝望与愤怒在她的脑海里沸腾。

女巫挥起镰刀,朝着巨人的脖子奋力斩去。咔嚓!锯齿状的裂痕在巨人岩石般的皮肤上爬着,如同攀在葡萄藤上的小蛇。女巫纵身一跃,踩着了巨人的肩头。她试图踢开脚下摇摇欲坠的脑袋。巨人却出其不意地跳了起来。女巫失去平衡,掉在了巨人力大无穷的臂弯上。

钢琴弦从滕云深失去知觉的指间飞了出去。

野火在半空中转了个圈。恍惚的风声消失了。巨人硕大无朋的躯壳取代了穹顶,覆盖住了女巫的视野。她在突如其来的黑暗当中忘记了如何呼吸。

他们坠向地面。野火的利爪穿过了女巫的腹部。砰!一声闷响。他们撞上了地面。女巫痛苦地蜷曲了起来。负罪之影依然在保护着她,可是,野火的利爪在一次跳跃之后变得几乎无坚不摧。

“该死!”女巫沮丧地想,“他居然是高跷法师!”

野火把利爪从她的身体里拔了出来。疼痛剧烈燃烧,在每一条神经里流走,包围了女巫的整个世界,令她无处可逃。她重新学会了如何呼吸,却发现活着的任何行为都令她深恶痛绝——不如死了算了。

女巫推了一下巨人的重量。

她轻飘飘地滑向了永无止境的黑暗。死神提起血色的兜帽,用空洞无神的眼睛注视着她。她在死亡之眼里看见了自己的最后一秒。

滕云深闻得到鲜血的气味。他的合金之躯不会流出那样芬芳浓郁的血。可想而知,女巫流了不少血。死神就在汩汩的流血声中走近。

这意味他得尽快从地上站起来。

而起身这样再简单不过的动作对于目前的他来说却有着显而易见的挑战性。野火将他拦腰斩成了两段。金属的延展性不再起作用了。他似乎成了一座未来主义艺术家手下的雕塑,展现着符号化的一无是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