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烈觉得只要跟这人静静呆在一处,就能感受到他周身淡泊的气质,洗尽铅华,让往日躁动的心平静下来。

战场的厮杀,齐皇城的暗潮汹涌,都在这里褪去颜色,只余下持棋的青衣公子,眉目平和。

齐军驻兵燕国皇城瑮都外的夜,秋风入帐,明月生辉。

一局未毕,正是二分天下,互不相让。

齐烈挑眉一笑:”先生今日的棋,是孤与楚珩。“

白离尘微微点头。

楚太子楚珩。楚帝年迈,楚珩已掌军国大权。五月前出兵宁国,宁国多年积弱,多次割地与楚。楚珩清洗稳定了朝堂势力后,迫不及待的寻了借口出兵伐宁。一路大捷,长驱直入,如今正在攻打宁都。岆山关破后,燕庆帝曾多次向楚国求援,楚珩皆不理会。

楚珩在等一个与齐烈正面对上的时机。

两人幼时曾于四国宴上相逢。彼时一个是沉默木讷不受宠的平凡皇子,一个自幼荣宠无双心高气傲的楚国太子。

而如今势均力敌,不久后将对峙沙场,一较高低。

“殿下得燕国后,就会与楚太子对上。“两人都默契地没有提齐武帝与宫中事。

“先生如何看楚珩?“

齐烈在楚国宁国也有眼线,自楚珩出兵以来,每日都有情报送到齐烈手上,前些日子把这些都给了白离尘。

“楚太子,用兵疏狂不羁,想来其人行事,傲气自负张狂霸道。”

楚珩每破一城,烧宁国原设府邸,杀宁军战俘以示军威。这人手段狠辣,又自负实力超绝,信奉王霸之道,不屑招揽民心。

白离尘注视着齐烈的眼,”楚太子行’霸道’,殿下行’王道’,这一点,楚太子不如殿下。而今乱世,得民心者得天下。“

这个道理齐烈自然知道,自己与楚珩,走的本就不是一条路。齐烈领兵军纪严明,每过一城不曾出现烧杀劫掠之事,安置城中百姓,善待战俘,还曾调粮接济难民。与燕庆帝的课税重赋,楚太子的残暴狠辣,当今乱世的战火流离相对比,齐烈的“仁德”之名,威望渐高。

只是楚国拥兵五十万,齐国只有四十万兵马。

白离尘似是知道他心中所想,淡淡一笑,起身自案上书册中抽出一叠纸递给他:”这是臣近日所画。“

齐烈接过展开,竟是一架弓弩的设计图,笔触清晰,结构精巧完整。不仅改良了射程更易操作,还可三箭齐发,最后一张成品图,带着惊人威力跃然纸上。

若是齐军把传统的弓箭换成这种兵器…齐烈自然知道这图纸的价值。

而图上从用料材质,拼接组装到尺寸规格,都无一不详,可见画图之人极为用心,连细枝末节都仔细思量过了。感叹于白离尘才智的同时,心里蓦然多了几分久违的感动,反倒说不出感谢的话了。

“传闻千机门绝学有三:阵法,兵器,天衍术。如今我有幸见其二,不知何时得见先生可推知天命的天衍术。想来应是惊采绝艳,当世仅见。“

天衍术与观星不同,所知更为详尽,不仅可得发展趋势,甚至能知其中转机,从而逆天改命。传闻千机先生曾为始帝改劫。

白离尘原本的笑意霎时间褪去,眼中复杂的情绪翻涌。也只是一瞬就恢复如常,“殿下想看,自然有机会。”

齐烈却没有错过白离尘一瞬间的异常,仿佛是经历了极大的悲哀。

“殿下明日还有许多要事,还请早些歇息罢。”

齐烈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沉默片刻说道:“先生也是,勿要过于操劳。“

回到帐中仍是思虑不宁,看着图纸,想像那人骨节分明的手持着工笔,细细绘图的样子,淡漠的眼中应是认真的神色…或许还有浅淡的笑意?

什么事能让这样的人露出悲哀的情绪?天衍术,究竟是怎样的绝学?白离尘,我到底是对你所知甚少啊。你既忠心于我,倾力助我,又为何许多事都不告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