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又比刚才静了几分。

窦妙净越来越坐不住。偏生这禅室的隔音还这么好,她猜现在外面已经吵翻天了吧,居然这里一点声音都听不到。

她托住腮帮子,挖空心思地想着,跟澹台予聊些什么好呢?

“你叫什么?”澹台予自己跟自己下了几手,也许是觉得无聊,便漫不经心地问窦妙净。

窦妙净“啊”了声,飞快地端正身姿,一本正经地答道:“我姓窦。”

“……”澹台予终于肯抬起头来看她一眼了,粉红的嘴唇有着忍不住的笑意,道,“我知道。”

窦妙净顿时涨红了脸。

她是猪脑子吗?澹台予能不知道自己姓窦吗?她要是不姓窦,能姓什么?

澹台予的右手夹着一枚黑子,轻轻支着脑门,胳膊肘又支在自己的腿上,就这么样斜看着窦妙净。笑着说道:“你父亲是乾州知府对吗?湛兄跟我说过。读书人的门第,总有这么多讲究。在我们商贾之家,即便是女子,也是可以与人谈生意的。”所以互道姓名这种事,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他看着窦妙净,见她满脸诧异,只好又说道:“我吓着你了。”

“没……没有。”窦妙净讪笑着摇头。

她的确知道,商人家的儿女没有读书人家那么多规矩。金钱、利益、吃饱、穿暖……这些才是他们的头等大事,哪还有心去管什么诗书风雅,男防女戒。可是窦家也是从商户走过来的呀,直到现在,有许许多多的地方都没有脱离商户的习气。

他们越想往知书达理上靠,就越会觉得与之格格不入。那可是要经几代人的洗礼,才能够脱胎换骨的根本。

“妙净。”窦妙净红着脸说道,“闺字妙净。”

长这么大,除了陆成阳跟陆成赋以外,她还是头一次在外男面前说自己的名字。别人看她还小,当是个小孩子。可她——其实已经活到过二十岁了。

在她心里,很多事情已经没法当自己是个十二岁的小孩了。

澹台予目露惊讶,不过片刻后便很是赞赏地点点头:“嗯,好字。”

“怎么个好法?”窦妙净从来没跟人谈论过自己的名字。

澹台予把黑子落在了棋盘上,说道:“获妙微密,性净明心。这样的名字,对一个姑娘家来说,不能再好了。”

“听起来很清心寡欲。”窦妙净弯起眉眼一笑。

她的名字出自《楞严经》里,据说是祖母取的。反正她以前觉得这个名字不好,甚至怨过这个名字,似乎注定自己一世清苦。但现在……她知道,人的一生,跟名字没有关系。

澹台予倒是猜中了她名字的由来。

窦妙净觉得不好意思,嘴角翕合了几回,欲言又止。

“你想说什么?”澹台予很是善解人意地问。

窦妙净的声音跟蚊子似的,低着头道:“我……我能不能,还是叫您予叔叔?”

半晌没有回她。

窦妙净的脸红得似乎能滴出血来,她也不敢去看澹台予的脸色,硬着头皮解释道:“湛叔父与我隔着辈分,您是他的兄弟,我怎好越过这辈分去。我虽然知道湛叔父不是这么斤斤计较之人,不会觉得是我占了他的便宜。可是旁人听到了,总会觉得我们家的孩子都没大没小的,湛叔父脸上也不好看。”

更重要的是,她要是叫一声澹台予“叔叔”,那往后接近起来,可就方便多了。嗯,至少比“哥哥”方便。

这样解释完,总算落了澹台予一个淡淡的“嗯”字。

听起来,寡淡又凄凉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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