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时三刻,天色已经亮了很多。

南门锦泽,也就是仲锦墨从熟睡中一点一点清醒过来。他闭着眼睛回想了一下昨天发生的情况,虽然技艺融合的事情极为重要,但此时,站在一国皇帝的位置上看,自然还是麟王私自进京的事更值得他关注。

他直起身,朝虚空中问道,“昨夜朕写的字谁收着?”想来应该是暗卫岩蔚。

果不其然,正是岩蔚。岩蔚当时看着主人似乎很是困顿,便自作主张过去将主人手里的笔放到一边,将面前写着字的纸折起来收好。因为担心主人写的是机密,他并不敢看,所以,上面写的内容他确实不知晓。之后,地辛将主人抱到床上,岩蔚便将那张纸放到主人的枕头旁边。

此时听见主人问话,心想果然是机密。立即跪到床边,“主人,属下将其放于枕头之下。”

仲锦墨从枕头下摸出来,沉着脸摩挲一会儿,“拿去烧掉。”

“是。”

“麟王现处何处?”仲锦墨由着岩蔚给他穿衣,开始询问道。

岩蔚动作恭谨,手脚麻利地为仲锦墨披上外衫,在快的同时还不曾出错。“主人,麟王昨夜夜宿毓秀阁,至今未曾离开。”

“可曾查过毓秀阁的背景?”

“毓秀阁,开阳七年开起来,明面上的主事者为苗妍,苗妍,女,下九流出生,贱籍,曾被魏智赎回后抛弃。而毓秀阁实际上的主人是前户部侍郎项荣。”如今已是过了九年。

项荣此人,仲锦墨还很有印象。过于贪得无厌,被举报后,从他家查出来的家产就有当初国库收入的两成,不得不说,户部这油水好的职位养肥了太多老鼠了。而这项荣,也只是其中之一。“现在的主人呢?”

既然项荣已经被抄家问斩了,那毓秀阁自然不会再属于他。

“后由天壬属下仔细探查,却发现,虽说当初毓秀阁实际上的主人是项荣,但最终,毓秀阁的收益有一成送往穆王府上。而九年前,穆王假死脱身后,毓秀阁的收益便不再分给穆王。”

穆王假死脱身的事情,他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实在是穆王太不像话了,为了个戏子要死要活的,非要娶那戏子为妻,平白给京城上流添了许多笑话。

当初他着人调查那戏子的身份,也被穆王死死拦着,最终跪在殿门前求了他三天三夜,昏了过去。

当时,还没恢复记忆的他只觉得穆王丢人现眼,但是好歹穆王也是他的弟弟,看他昏过去了还想着要他成全,只得无奈放弃。

穆王妃虽不得穆王喜欢,但在遇见那戏子以前,穆王还是很给穆王妃面子的,两人可以说是相敬如宾。穆王妃很会做人,平常也没有做错的地方,可不能找个借口休妻。况且穆王妃的母族也不可能同意穆王休妻的行为。最后不知道穆王从哪里弄来的一颗假死药。风光大葬后,领着他的小戏子,化名为卫凌志,潇潇洒洒浪迹天涯去了。

因着这个,虽然他对这穆王妃没什么歉疚之情,却也让皇后多加照看。只是可怜了他的小皇侄女南门品婷,因此,特许品婷进宫读书,平常多在宫中与太后亲近。太后倒是还挺喜欢这个孩子的,倒是个不错的小姑娘。

岩蔚瞧一眼,主人没有因为刚刚他说的话而生气,便接着说道。“虽然这一成收入看似是进献给穆王,但实际上却是被穆王的妻子穆王妃牢牢把着。”

仲锦墨默默回忆这个穆王妃,印象里,穆王妃看起来虽然温婉,但眼睛里全是精明计较。然而,皇后平常已然多加照顾,,况且她本身就真的聪明,想必不会这般做。只是……“确定是穆王妃?”要真是她的话,那就不太好处理了。

“然而进一步调查发现,实际上,应当是穆王妃的母家。钱最终到了穆王妃的母亲,也就是将军廖凡的母亲手里。

“去查穆王和麟王的联系,尤其是穆王假死之前的。”

“是,主人。”岩蔚最后为仲锦墨整理了一下衣服,便飞速消失了。

就从麟王进京,扯出了早就“逝世”的穆王,长相酷似穆王和廖凡两人的小玉。不得不说,这件事完全把仲锦墨的好奇心调动起来了。但这个时候,他却不能由着自己的想法来。江山基业由不得好奇,他要为百姓负责。

而此时。

格外安静的毓秀阁。

仲锦墨着人调查的中心——麟王,则是舒服地躺在柔软的大床上,快要靠近门的那里站着两个毕恭毕敬的美人,一个名为青柔,跳舞一绝,身材婀娜多姿,另一个嗓音得天独厚,委婉动听,名为婉娘。两人都是清倌人,卖艺不卖身,然而此时却做着丫鬟做的事,端茶倒水,还唯恐贵客不喜。

麟王长得玉树临风,相比之下更为俊朗,或许因为常年在外练兵打仗,身上带着一股杀伐之气。而此时睡着,却也警惕着周围。因此要求这些人不得靠近他五步之内。

终于,他睁开了眼睛。

婉娘吓了一跳。这位贵客醒过来时,眼神好生吓人,但很快就掩饰住了。婉娘赶紧静下心,端着洗脸水和毛巾走过去,“郎君,请。”因着她声音好听,鸨母让他嘴甜些,多跟贵客说话。

麟王面无表情的瞥一眼他们二人,“东西放下便出去吧。”这次突然进京,是因为麟王从廖凡处得知,小玉消失了,不知道被何人所掳。

虽然南门锦明知道皇帝不放心他,在他身边留了人监视,但是,为了穆王兄,他也顾不得许多了。

小玉名为南门承毓,今年八岁,是穆王府中,穆王曾经最为得力的手下从善妒的穆王妃手里救下来的丫鬟所生下的。之后,廖凡不知怎的发现了此事,帮着隐瞒他的妹妹,也就是穆王妃。并且通过曾经与麟王的相识之情,将这件事告知了麟王。

小玉平常住在最为偏僻的小院里,偶尔他的姐姐,也在筹备嫁妆的南门品婷会去看看他。只是,南门品婷被皇上留在宫里与太后做伴,不经常回穆王府,只有小玉一个人孤单作伴。

实际上,当初麟王与穆王关系最好,得知穆王跪着求了顶头的陛下三天三夜,回去就病倒了。最终导致英年早逝,南门锦明就对当今皇上心怀怨气,虽然穆王做的事不太合适,但当今也太过无情了。

虽然,他也知道当初穆王兄做的事儿挺混蛋的,但怎么说,穆王兄都对他极好。因此他也没打算做什么不忠不义的事情,他不屑于做。他只是懒得面对皇帝陛下那张一直年轻俊美的脸,便在那个时候偷跑出宫了。

“不过,现在皇帝陛下肯定急着想知道我为什么回京。一定以为我这有什么事情要做,那我也不能辜负他的期望,怎么着也得让他头疼一阵子。”这么想着,麟王南门锦明勾唇一笑,柔和了他身上的凌厉。

至于小玉,南门锦明倒是有了一点线索。掳走他的人定然不会是皇帝派去的。毕竟,皇帝可不会关心穆王兄留下的血脉,更何况,小玉的名字并没在皇家玉碟上,同样也没有皇室子弟所拥有的证明身份的玉佩。

这么想着,就觉得当初穆王兄实在不像样,为个戏子做出这些事,也没考虑一下他的妻儿他的兄弟。不过,都已经英年早逝了,也不好多嘴说什么了。他净了面,拿着毛巾擦手,开始思考会是谁掳走小玉的。

仲锦墨坐在高高的龙椅上,俯视着下面的官员。有沉默寡言的,也有表情激动的。

因为没什么重要的事情,前一段时间提出的科举的事已经着手筹办了。仲锦墨瞧着瞧着,脑子里却不由得想到,不知道现在,掌控身体的另一个人还在不在。从“他”最开始的表现,“他”名为仲锦墨。而现在,融合了记忆的他明显的知道,自己才是。所以,“他”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而且,现在他虽然恢复了记忆,但不是全部。虽然对他的童年时有一些印象的,却如同雾里看花一般,不是很清晰,不过,这应该不太重要。

最主要的是,他在这个世界是为了试验,完成任务的。那么,问题来了,7e不曾给他这些信息,包括任务目标。他要怎么才能回到现实世界呢?当初,记得从夏洛特那儿听的,第一个世界结束得那么迅速的一个原因是他的潜意识里想要回到现实。那么,现在,可以这么做吗?

不过,在走之前的他得将这具身体的事情处理好。7e当时是说过的,这是以他本身的身体作为参数而构建出来的躯体。但记忆这东西,确实实打实的属于南门锦泽的。现在,他就是南门锦泽,所以,他没办法放着这社稷不管。

……就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不知道是哪一个脑子似乎懵了的官员上前启奏,“陛下,臣有本奏。”

“启奏。”

“六皇子殿下气宇轩昂,可谓国之栋梁,且孝心可嘉。其有心做出一番事业,微臣认为陛下可给六皇子一个机会,为陛下分忧。”

在这个官员说完,退回原位之后,又一个大臣接口道,“臣附议。”接着,瞬间有四个大臣也附议。

呵呵,仲锦墨瞥一眼老神在在的林小将军,他的眼睛里那股子得意可没控制住。“既如此,那诸位爱卿觉得承清应当在哪里历练一下?”

“这……”最初上奏的那个似乎早有章程,抬步往前,“陛下,微臣觉得六皇子殿下可往礼部。”

原来跟这林小将军不完全是一条心啊,看着林小将军突然不开心的脸,仲锦墨心下一笑。“张爱卿何出此言啊?”

“回禀陛下,礼部缺人。况且,三月后,藩属小国的来使便要进京了。六皇子殿下去,正巧可以接见一下来使,让其感受到我泱泱大国的气度。”

“爱卿此言有理。”他可是真没想到这张爱卿说话这么有意思,语言直白。这个张爱卿是被举荐的,着人考察过后便给他升了官。平常接触的不多,他在朝堂上属于不太爱说话的人,平常的奏折里满是之乎者也,弯来绕去的话。“那便如同爱卿此言。”

然后就把六皇子定在了礼部,为三个月后的番邦进京发光发热。

下了朝之后,仲锦墨快步走向寝宫,大太监郑卓急忙进言,“陛下,不去书房了吗?”语气里没有劝慰,似乎就是单纯的询问。

仲锦墨想起来昨天答应南门锦宿和南门锦阙的物件,“郑卓,去我私库里把鸦九剑送去给秦王,把那幅王儒覃的‘孩童戏水图’送去给献王。拟个口谕,让献王协世子进宫给母后请安。”

话还说着,正巧就遇见一个侍卫前来禀报,“参见吾皇,吾皇万岁。”

“起。”

“陛下,”那个侍卫弓着腰双手递上一张帖子,“麟王来信。”

仲锦墨看了一眼那个侍卫,递了个眼色给郑卓。郑卓便开口问道,“你在哪儿当值?这信从何而来?”实则在召集禁卫军。

就在郑卓询问的时候,仲锦墨接过了帖子,上面的字龙飞凤舞,却别有一番霸气。

“吾皇亲启,弟有急事,已离封地,阿兄见谅。

吾皇万岁。

弟明。”

这么一段话便落在仲锦墨眼里。

“放肆。麟王胆大包天,竟敢擅离职守。”虽然表现出一副震怒的模样,但仲锦墨确实没有那么生气。“来人,将此人拿下。”这个侍卫与麟王的关系肯定密切,兴许能得到些线索。虽然他是知道麟王身处何处的……不若,让暗卫将麟王请到皇宫?不,麟王武艺高强,怕是不妥。

仲锦墨话音刚落,一队禁卫军即刻前来,将这个送信的侍卫拿下了。仲锦墨一眼看过去,郑卓没有多余的表现。“让人去查,究竟是从哪里送来的信。”这纸是京城特有的雪痕纸,制作不易,但写出来的字极为优雅,很得京城上流自诩书香门第的人士所喜爱。

“喏。”郑卓躬身应道。说完后落后仲锦墨两步,招来一个小太监,让他通知禁军首领。至少,得先把刚刚的那个侍卫是怎么个情况了解清楚。

到了寝宫,仲锦墨坐到桌子旁边,郑卓极有眼色,先是吩咐下去,让人送来一碟点心,和一碗莲花羹。他又亲自去泡了一壶茶水。

仲锦墨冷眼瞧着,“半个时辰后去书房,你先下去吧。”

“喏。”

郑卓瞧着,示意寝宫里的其他仆从也一块出去。依次排好,安静地出了寝宫,还将殿门关上了。

拿过一支笔,抬手便往上写。仲锦墨这个时候写出来的字看着比起最初的自然是好看了不少的,更有一种活力。

他是想要写给曾经的穆王,现在的平民游侠,询问一下那个所谓的小玉究竟是怎么回事?不管怎么看,小玉确实神似穆王。

写好了信,仲锦墨放下笔,怔怔地看了布满墨迹的雪痕纸半晌。这才唤来岩蔚的手下暗卫戊,将信件交给他,让他送到曾经的穆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