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沅点头,“这孩子,不哭不闹,除了吃得比老二多些,其他都很好带。”

玹华笑道:“能吃是好事,你若应付不来,赶明儿去请个乳母来。”

妙沅没有接话,只低着头,假意在哄孩子。

但她并没有骗过玹华,他分明看到她的泪滴在那孩子的襁褓上,晶莹破碎。

“阿沅别哭。”玹华将她和那孩子一起搂在怀里,“我不会让他死的。你刚出月内,哭了对眼睛不好。”

妙沅哽咽哭道:“玹华,我做不到!不论哪个孩子,我都舍不得!他们都是无辜的!”

玹华搂紧她,“别急,还有两日,我再想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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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一早,玹华借口去买菜,又出了门。

其实这些本用不着他,但反正在家中也什么都做不了,不如出来探探情况。

今日的气氛倒像比昨日好些。

街市上突然间多了许多怀抱婴孩的妇人,像突然约好了似的,成群结队地上街来。

路两旁,那些平日里只有赶集时才摆出来的小摊子也热闹起来,年轻的父母们纷纷解囊给孩子买各种风车啊、拨浪鼓啊,糖人啊,虎头鞋啊……

那些孩子其实还小,抱在手里还不太会玩,但父母们不管,只要孩子眼睛往哪里多停留了一秒,立刻就要把那里的所有吃的玩的,都搬过来,唯恐不及。

玹华看到有一对衣衫破旧的夫妇,手里抱着的孩子却穿金戴银,小手小脚上各挂了一个金镯子。

他还看到两名年轻的父亲,因为要抢最后一个风车,而红了眼睛,大打出手。

还有的母亲带着孩子上馆子,叫了一桌子大鱼大肉,说这辈子都再吃不到什么好吃的了,非要给才半岁不到的娃,强行喂了许多食物下去。孩子因无法吞咽,有的当场噎死。那些咽下去的,也因消化不良而拉稀,虚脱至死。

更有甚者,急急忙忙将结下的娃娃亲给办了,反正以后也没机会再办。于是满眼都是抱着孩子上花轿,抱着孩子入洞房。满堂的喜庆结彩,却只闻凄凄哭声。

玹华再听不下去,转身往家里跑。本来想出来透透气,却没想到外头更乱,让他从脚底往上直冒凉气。这个屠婴令一下,全城的婴孩都难逃厄运,全城的每个家庭也都跟着分崩离析。

他刚踏进家门,便看到妙沅正戴了斗笠准备出去。

玹华吓了一跳,忙抱住她,“阿沅你去哪里?你不会跟那些人一样,也疯了吧?”

妙沅抬眼,悲痛道:“大人,韩夫人她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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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夫人是自尽的。

她死在自己的房中,一根白绫悬上房梁,蹬腿便死了。

玹华道:“怎么这就自尽了呢?她昨天不是还来求我将老大交出去么?”

妙沅道:“是隔壁的好事者,硬说她的孩子便是赵氏孤儿,今早破门而入,将她的孩子抢走,去交给了屠岸贾。”

“什么?”玹华大吃一惊,“竟有这样荒唐的事!”

妙沅道:“那些人为了保护自己的孩子不被牵累,就想随便找个别人家的孩子顶罪。韩夫人孤儿寡母,又是韩大人放走公主的,肯定被众人迁怒,于是就成了替罪羔羊。”

玹华深叹了口气。

现世报,来得好快。

昨日这个韩夫人还上门来,口口声声骂自己是刽子手,要自己把老大交出去,否则便去屠岸贾处揭发。

而今日再见,她已是冰凉一具尸骨,她的孩子也将随她一起长眠地下。

他想到昨日在棺材铺里老泪纵横的那个老头,今日在街市上看到的那些已经疯了的父母。

没错,不论贫富,每个孩子都是母亲怀胎十月,带到这个世上的,都是父母的宝,是每个家庭的希望。

如今,屠岸贾已疯癫入魔,要屠尽这都城里所有的希望,那这座城不疯才怪。

一边是满门忠烈惨死,受人之托要保下这最后一条血脉;一边是几千条无辜性命,全城婴儿即将成刀下亡魂——

轩辕玹华,你又该何去何从?